第三十六章 是不是,一件事,做得久了,也就變成理所當然了

皇宮的一切,陌生而熟悉。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花盡了心思堆砌起來的。

隻是,古牆雕欄之上,一張張麵孔,是那麼陌生。

看著一隊又一隊的禁衛軍麵無表情地從身邊路過,君似陌心裏清楚,這皇宮,因為自己的離去,又發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前朝官員所剩無幾,大部分都被充軍到邊疆,永不得回。

這就像多年前他“奪權”一樣,隻是,少了血腥,少了殘暴。

“子衿……”眼看著就要到金鑾殿了,君似陌臉上頗有難色,他停下,“我到禦花園等你吧。”

本來以為君子矜又會借機嘲諷他幾句,卻不想他隻是“嗯”了一聲便同意了。這叫他心裏有那麼一點點欣喜。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樣。

這時,他才知道,君子矜是巴不得留在禦花園。

為什麼呢?因為他遇到了沐晴,那個他該稱作“母妃”的女人,也是,君子矜最恨的人。

不過是幾個月前見過這個女人,她那時,雖然稱不上美麗,但至少,可以說是風韻猶存。而今,她麵黃肌瘦,一張被歲月摧殘的臉,看不出原來模樣。

梳著下人的發髻,就連衣服也有好幾個補丁。此刻,她正被一個比她年輕了不知幾倍的妃子踩住了手,被逼著磕頭。原因無他,隻是她在澆花的時候不小心將一滴水灑在了那妃子的臉上。

君似陌無動於衷地看著那個女人一直磕頭求饒,女人的額角滲出了血,絲毫沒有當年太後的風度。

他隻想笑。

這場景,像極了當年,那個女人在一邊冷冷地看著他被一群人玩弄,他也是像她那樣地可憐,像她那樣地哭,那樣地求饒,不,比她還要慘烈。隻是,女人卻隻說著“惡心”,就沒有一次地,想要救他,抑或,不再將他當成籠絡權貴的玩具。

曾經不可一世的人被自己踩在腳下,沒有哪種感覺比這更為優越了。沐晴,當年是權傾一時的太後,那妃子,定不會就這麼輕易地饒過她。

正如君似陌所想,扇了女人幾巴掌,又將那些水將女人澆了個透之後她才走。

那模樣,就像一隻狼狽的狗,像極了當年的他。

你看,當年高貴的太後,如今在我腳下,不還是賤的連狗都不如!

你看,當年萬人豔羨的皇帝,在我身下,不還是人盡可夫的賤人!

嗬嗬,母妃,我們,是如此地相似……

君似陌輕輕閉上眼,將眸中的痛苦盡數掩了去。

再睜開眼時,聽到了木桶落地聲。

沐晴也看到了他。

“你……你沒死!”她驚訝著,可隨即,就像瘋了一樣地抓著君似陌胸前的衣裳,“你就是那個男寵是吧,對,對,一定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唆使的,是你勾引君子矜,讓他這麼來害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她越說越激動,淡藍色的衣裳很快染上了血漬。君似陌就任著她這麼抓著,任她吼著。他臉上也很痛苦,像在極力忍者什麼。直到女人揚起了巴掌,他的手比大腦的動作更加快了一步,那個他該稱為“母後”女人,被他扇到了地上。

但他顧不了那麼多,在女人揚手的瞬間,這一動作,就像一個導火索,燃燒著那個名為“憤怒”的線。他吼著,聲嘶力竭,吼著自己的委屈。

“你以為造成這一切的是誰!還不是你!要不是你當年利欲熏心,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都可以生活得好的……都是你!你自己的私心破壞了這一切,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在這裏指責我們任何一個……”

吼完了,心也疲了,他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地上,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頭,低聲抽咽。

其實,他不想這麼做的,可是……

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尤其,每當想到其他人都有一個溫暖的家的時候。他們有疼愛自己的父母,有關愛自己的兄弟姐妹,有一直在背後支撐著自己的親朋好友……

而他,什麼都沒有。

他一直在挽回,可是,卻失去得更多。

“嗬嗬……”他站穩了身子,眼邊淚痕還沒來得及擦幹,他看著女人,“有的時候,真的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兒子……居然,可以做那樣的事……”

哭過的嗓子,很沙啞。他說完,就離開了。

沐晴,也落了淚。這樣的君似陌,就像是小時候,他怯怯地喊著她“母後”,可總是被她懲罰,他那時候,也是這樣的。

可為什麼,那時候,真的不心疼呢?

是不是,一件事,做得久了,也就變成理所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