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喧鬧聲不堪入耳,君似陌定定地看著刻畫在心上的男人。此時已有丫環上來候酒,濃濃的酒香在沉浮的空氣中飄散著,叫人沉醉。
君子衿隨意地撐著下巴,不怒反笑,“陌兒這麼問,看來是已經做好準備了呢……”
君似陌隻是皺著眉,不回話,反正不管說不說,他的結果都一樣——受辱,與其浪費唇舌玩心理戰,他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應對。隻是,想是這麼想,他那雙眸還是停留在那人身上,隻見君子衿悠悠地接過侍女遞來的酒,抿了一口,眸間淡然,似乎並不期待他的回答。
君似陌不免失落一番。
“王爺……”,這時,門外進來一個仆從,他跪在君似陌旁邊,怪異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恭敬地向君子衿稟告,“王爺,白公子現在已在王府門口候著……”
同樣在一旁跪著的君似陌臉色一白,要不是仆從的話,他幾乎都快要忘了這是君子衿特意為那白公子舉行的宴會。
隻是,不知那白公子,是不是白鈺,是不是曾經君子衿練的那“白鈺”二字?
如果真的是的話……真的是的話……
君似陌絞緊自己蒼白的手指,自嘲般的歎了口氣,如果真的是的話,他又能怎麼辦,控訴嗎?可是他又有什麼立場……
“派人帶他進來,勿怠慢。”
君子衿平淡地吩咐著,君似陌卻聽出了他語中的喜意。他微斂下紫眸中的波動,等待著那位“白公子”出現,在心裏,不免有些期待,又有些怯弱。
“找個地方站著!”
冰冷的語言傳來,君似陌習慣性地對上君子衿的雙眸,將那冰涼徹骨的眼神盡收眼底,方知他說的正是自己,便趕緊起身,卻不料因為跪得太久腿已經麻了的緣故,失了平衡,不免倒向一邊,幸好劉鬱手快,避免了一場笑話。
劉鬱抱住君似陌柔軟的腰身,低頭,懷中人兒纖細,竟似孱弱,一時間也忘了鬆手。
君似陌穩住身體,他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向來就不喜他人碰他。正想推開劉鬱,耳邊忽然掠過一股冷風,接著,便是杯子碎在地上的清脆聲。
大殿本就以大理石築成,碰觸聲自然響亮。這擲物又是借著內力而撞,在顯得稍微空曠的大殿裏,聲音響而脆。
君似陌稍微偏頭,那碎了一地的,正是之前君子衿拿在手裏把玩的琉璃杯。想來,剛剛耳邊的一陣風,也是杯子擦耳而過的原因了。
“怎麼,這就站不起了?要不要本王侍衛專門來伺候你!”君子衿嘲諷地說著,棱角分明的臉龐有著難掩的怒氣。
君似陌沉默著,他不明白君子衿怎麼會突然生氣,若是因為不過站不穩而給他丟了臉的話,這也是因為跪久了啊。
壓抑住心裏的委屈,他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略有些跛地走過去,隻是途中因為空氣中冷冷地傳來一句“嬌生慣養”而停頓了下。
君似陌看到了“白公子”,如他所想,就是白鈺。
身材樣貌不輸於他,性子內斂到了好處,不知為何,想討厭他卻又討厭不起來。
“子衿……”,他立在殿下,直呼起名,不卑不亢。
“鈺,坐……”君子衿倒也不惱,眉目帶笑,示意他坐在離自己不遠的上位。
君似陌心裏很不舒服,君子衿和白鈺兩人之間的默契,他和子衿,卻是從未有過,子衿對他,總是冷漠的,偶爾興致來時,才會稍微順著他的心思。
或者,在他為自己的複仇而計劃時,也是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回應他的。
現在想想,像這樣毫無目的地對一個人好,他在子衿麵前卻是從沒有過的,所以,若是兩人仇恨盡了,他和子衿,何嚐不能攜手餘生。
隻是……
君似陌看著上座的男子,雖隔得遙遠,可他眼中漸化的冰冷,卻是讓他看的如此清晰。
白日漸行漸高,他握著指尖,冰冷。目光垂落,隻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仇恨,究竟何時不再橫亙在兩人之間。
宴會在高亢的樂聲中進行,眾人樂不可支,對之前的插曲隻口不提。君子衿和白鈺兩人也談笑風生,不曾見麵的十幾年的空白完全沒有造成兩人之間的生疏與隔閡。
而君似陌,沒有君子衿的命令,他不敢坐,當然,他也不想坐,坐了,他就不能這樣看著君子衿了。他就那樣孤寂地站著,站在那個君子衿永遠不會關心的遠遠的角落,看著那交談甚歡的兩人,白鈺臉上不帶遮掩的笑讓他羨慕,真的很羨慕,他費盡心思都站不到的位置,而白鈺,不費一絲一毫,也能輕鬆地在那裏,為他帶去歡樂。將君子衿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揚眉的動作,也深深地記在心裏。
記在心裏,安慰自己,子衿,笑起來,很好看。
“我記得你對舞可是熱衷得很,怎樣,我為你安排了一場舞,看看?”君子衿放下手中的酒杯,笑問。
白鈺眼裏閃過幾許詫異,隻是很快便被他斂去。隻是,他並沒有立即回答君子衿,而是起了身,走了幾步便來到君子衿身邊,動作輕柔地,替他整理微亂的紫衫,末了,還輕輕地點了下君子衿高挺的鼻尖。
白鈺比君子衿大了兩歲,小時候君子衿調皮使壞,他便會像這樣輕觸他的鼻尖。
君子衿微有驚訝,卻隻當白鈺習慣了,隻是一笑,便任著他來。不過下意識地朝著某個角落望過去,君似陌低著頭,他的神情,他看不到。
心中悵然感稍縱即逝。
看著君子衿突然皺起的眉頭,白鈺不再動作,便回到自己的座,回眸一笑,“好啊。”
君子衿這才記起自己的初衷。
“陌。”他道,不帶任何感情。
伴隨他這一聲落下,全場很快就安靜下來,他們再次將目光投放在那絕麗人兒身上。
然而,君似陌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他有如此的鎮定力,但旁邊的劉鬱卻沒有。他小聲地提醒他,“公子,王爺在喊你呢……”
“我知道。”
他的確知道。他內力不差,君子衿的聲音不小,就算不想聽到,他的聲音還是不盡人願地闖進來。他真的想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然後,就不要看到那兩人狀似親昵的舉止了。
也就不會,給自己找疼。
“陌!”冰冷的聲音更重一調,顯然地,君子衿為君似陌的磨蹭而不悅。
君似陌想了想,最終,還是走上前去。
君子衿不屑地一笑,隨手抽出侍衛的劍,丟在君似陌腳邊。
“舞魂曲!”
明晃晃的劍砸在地上,砸的人心疼。
君似陌顫微微地拿著劍柄,不相信地確認,“舞魂曲?”
聲音也是顫抖著的。
舞魂曲,是那晚他和君子衿兩人精心編製的一套劍舞,本沒有名字,隻是最後君子衿讚歎說,“舞若奪魂,曲似追魄”
他們便以“舞魂曲”命名。
而現在,卻要他將兩人之間的結晶就這樣當做把戲廉價地在眾人麵前玩耍,他隻覺得,就像一顆心,被踩在腳下,這還不夠,腳的主人,更要狠狠地碾碎。
報複下的遊戲,隻剩下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