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用一生償還

涼風習習,檀香拂過,天邊朵朵雲層輕飄,攬五分漫漫彌天紅霞,卻像是一位羞紅了臉的姑娘。豔麗的色彩,旖旎可人。

見時候也差不多了,君似陌輕指微彈,將白裳上沾染上的草屑輕輕地拍去,也不等不知已去哪兒的劉鬱,起身欲走。

“霧彩園景色如此之美,公子這就舍得回去了?”

一道輕柔動聽的聲音傳來,讓人不自覺地想到這該是個如何溫婉的美人,然後,便會尋聲望去,親自揭開聲音下美人的麵紗。

然而君似陌卻是恰恰相反,不禁不顧,反而腳步邁得更加堅定,毫不遲疑。

在君子衿登基的那一天,鳳翎朝皇帝派公主鳳薇來和親,美其名曰增進兩國邦宜之交,但凡是參政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國之帝對新皇的下馬威,說是和親,卻是想要君子衿給他們一個交代,而這個交代,便是關乎身份地位的問題。一國公主,封為妃並不為過,但鳳翎朝明顯以戰爭相挾,這便不是普通的妃位能夠處理的,非後位不可。

正當進宮選秀的女子正在議論鳳薇非後位莫屬之時,君子衿卻讓出皇位,自封攝政王。而鳳薇,許是被君子衿樣貌所迷,又或者知曉朝中異勢,竟也致書鳳翎甘願放棄後位,追隨攝政王,而鳳翎,也對此事不置一詞。

隻是很可惜的是,對於鳳薇的一廂情願,君子衿也並不領情,在攝政王府,她也不過一名侍妾,與常人無異。

因此,君似陌從該女子高傲的聲音來聽,便已斷定她是鳳薇,而對於君子衿的侍妾,他是一刻也不想待見。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嫉妒,所謂的占有。

他並不想像個女人一樣,但心底的負麵情緒卻是如潮水般猛烈,如何都控製不住。

“你站住!”

不多時,鳳薇已站在君似陌麵前,伸手擋住他的去路。

形似驕傲的鳳凰,君似陌卻從她眼底看到驚訝。不過,不愧是一國公主,很快,那抹訝異的情緒便被她掩去。

君似陌迎上她帶有質問的眼神,紫眸平淡無瀾。他不認為鳳薇認出了他,畢竟,鳳薇進宮之時,他已在王府,這隻是他們倆第一次見麵。

“公主。”平淡的語氣,不卑不亢。

鳳薇一驚,她不明白為何初次見麵這個男子便認出了他,於是,本有著讓男子行禮的她也有了一絲忌憚之心。再仔細地看他一眼,拋開那令無數女人嫉妒的容顏不說,盡管隻是簡單的白裳,卻也是由上好的蠶絲織成,再加上那渾身上下散發著的不染纖塵的氣質,恐怕,並非隻是一般人那麼簡單。

這樣想著,鳳薇也收斂了幾許,畢竟這是別人的地盤,若是不小心惹了權貴,她那皇兄,也不一定會幫他。稍稍放下姿態,她道:“請問公子何人?”

鳳薇的態度在君似陌的意料之內,畢竟他的醉殤軒被君子衿列為禁地。

不過,鳳薇能問,並不代表他一定就要回答。對於他反感的對象,他一向沒什麼好臉色。

許是公主當慣了,逆來順受,突然受到冷待,便也受不了。於是,也不在乎身份,急急地扯住從她身邊走過去的君似陌。

“公子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君似陌皺著眉頭,本就不好的心情被這一鬧就更加的不喜,此時看向鳳薇的神情也更加地厭惡。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時,劉鬱已經手提著在廚房拿的糕點向這邊走過來,見這兩人的形勢,心裏一驚,篤定君似陌不知鳳薇身份與她發生不快。他不同於君似陌,平日裏也會出來幾次到處看看,所以,鳳薇的身份,他還是知道的。

他趕緊放下手中糕點,跑過去,他看向鳳薇,鞠躬,“公主吉祥……”,而後看著君似陌,“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鳳薇一看是劉鬱,這人她特別有印象,之前,他還很殷勤地幫她做過事呢。現下看著他喚男子“公子”,便已清楚了男子的身份。也忘了第一眼的驚豔,隨即放開君似陌的衣袖,麵帶嫌惡,“你是醉殤軒的那位?”

君似陌不言,劉鬱見君似陌要走,便趕緊拉住他,又向鳳薇點頭,“是。”

本以為鳳薇會就此罷過,不料,她窮追不舍,言語尖酸刻薄,“我說你怎麼對我敵意那麼深,原來隻是個男寵,這是在吃我的醋啊……”

劉鬱見事情越來越不對勁,趕緊打圓場,“公主公主,這是個誤會,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

“誤會?”鳳薇打斷劉鬱的話,冷笑,最後搬出自己的公主身份,“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男寵,見到本公主不但不行禮還給本公主擺臉色看,難道你覺得一個男寵比得過一國公主!”

語氣咄咄逼人,言語間的諷刺已是叫人不能忽視。君似陌不悅地開口,“不過都是伺候人,你覺得你比我高貴了多少?鳳翎公主?”最後一句,雖是尊稱,卻是點明了鳳薇在鳳翎稱得上是公主,但在蒼瀾,什麼都不是。

說實話,君似陌並不是一個以感情用事的人,可一旦牽扯到君子衿,什麼冷靜,什麼矜持,早已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你……你竟敢……”鳳薇氣得一隻玉手顫抖著指著他,轉過頭,想要讓丫環幫忙,卻是想起她身邊的人已被她派去做事。

而這時,君似陌也意識到自己的失常,收拾好情緒,說了句抱歉,便拉著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的劉鬱匆匆離去。

他不確定,再待在這兒,會不會像那些後宮妃子一樣,鬧得頭破血流,卻隻為爭一個男人。

“說的不錯啊,嫖客從來就不會在意妓人身份,脫了衣裳,比的,不還是床上工夫……”

低沉暗啞性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君似陌似心裏一驚,卻是反射性地停下腳步,使得劉鬱打了一個趔趄,但他並沒有在意他,而是轉過身,看向他幾天不曾見過的男子。

他穿著玄色便服,完美的配飾勾勒著他修長的身姿。但,幾天不見,他瘦了,原本還算硬朗的線條似的輪廓更是幽深,冰冷之息散發得更為強烈,叫人望而生畏,這或許,才是正真的帝王。不像他,懦弱到隻能以殺戮來掩蓋不堪。

怔楞間,紫眸又是不由自主地對上那人冰冷的眸子,幾日來的思戀,也在這一刻得到緩解。

人常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種相思之苦,卻是沒幾人能夠領悟。

在醉殤軒時,他總想,子衿不是要報仇嗎,為什麼,還不來找他呢?

於是,他總是坐在窗邊,希望君子衿能來,卻又在祈禱,來了,帶心來……

然後,日暮之時仍不見那人,也不再奢求著,唯一的,隻是希望他能來,無論他帶來的是什麼……

“子衿……”他輕聲呼喚,似是戀人間親昵的稱呼,而後,他看見君子衿勾著唇,向他走來。

這一刻,君似陌恍惚隻有他們二人,而他深愛著的人,離他越來越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

或許這是君似陌心裏強烈的呐喊,竟連兩人之間仇恨的羈絆也忘得一幹二盡。

所以,現實的殘酷,才要將他打回原形。

君子衿走到君似陌身邊,嘴角的笑意漸去,取而代之的,不過和平常一樣的冰冷,他說,為了一個男人,你與妓共伍,這麼廉價的愛,你有什麼資格說……

無情的語言仿佛一場傾盆大雨,將人一顆如火如荼的心澆濕淋透,剩下一點點的熱情,是那可憐到隨時破滅的希望。

廉價嗎?君似陌反問自己,的確,青樓妓人所說的愛的確唾手可得,可是,當她真的捧著一顆心雙手奉上,誰又敢說,她的愛廉價?

更何況,他的心,亦不曾假過……

逼著自己忽略掉君子衿臉上冰冷的嘲諷,君似陌笑著,極為慘淡,“子衿,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真正地接受我……”

“那就用你一生來償還!”君子衿殘忍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