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們的早飯一直都是棒子麵粥和鹹菜。粥不用放多少麵,一個粗瓷碗的分量就足夠我們這一群人吃的了,但是吃不飽。鹹菜是幹娘自己醃製的蘿卜、芥菜疙瘩還有雪裏蕻菜櫻子什麼的,倒是挺脆生,我們都愛吃。現在自從來了北平,我們的早飯除了粥和鹹菜,終於有了白麵饅頭,這已經足夠讓大夥驚喜的了。
我一般是吃兩個,幹爹他們每人都隻吃一個。春兒姐吃不了,所以也是一個。隻有衛苒和我一樣,是兩個饅頭。
每當看著衛苒大口咬著饅頭,又小口挨著碗沿兒喝著那滾燙的玉米麵粥的時候,我總是說不出的高興和滿足。想起初遇他時,他那落魄的樣子,那搶我饅頭的往事,就常常笑他。他總是害羞的紅了臉。
“孩子大了,又都是正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吧。都是小夥子了。”幹爹說。
衛苒喝著粥,大眼睛斜著我,笑。
我也笑著衝他扮了一個鬼臉。
“瞧這兩孩子,好的什麼似的。”幹娘手指頭點一下我的額頭。
春兒姐卻瞪了我一眼,沒說話。
正吃著飯,忽然聽見院子裏有人叫。
“白叔,白嬸,在家嗎?”
幹娘聽了趕緊站起來,隔著窗玻璃往外看。
“是大力嗎?來,來,在家呢。”幹娘說著到屋子門口,撩開了大棉布的灰門簾子。
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進屋來了。是我們隔壁的街坊,拉黃包車的大力哥。
他高高的個子,長得挺壯實,每天拉車出去都往我們院子看看,我知道他是想看看姐姐什麼時候去戲園子,好順道拉上她。可是姐姐從來不坐他的車。
“都是辛苦討生活的人,我可不沾人家那個便宜。何況不是一天兩天。”姐姐總是這樣說。我們都明白這個理兒。
自從我們搬到這牛眼胡同,就和大力哥一家成了好鄰居。大力哥為人厚道,善良,劈柴挑水的活計總是幫著幹爹幹,還給幹娘推碾子磨玉米麵。姐姐總是拿著毛巾和一碗熱開水,招呼他歇歇。他總是憨厚的衝姐姐一樂,說“不累。”我看得出來,他心裏喜歡姐姐。
大力哥的父親早沒了,他和老娘一起生活,每天辛苦的拉車掙錢。
遇到為難召窄的時候,幹娘總是周濟他們。
“都是窮苦人,哪能不互相照應呢?”幹娘總是這樣說。
大力哥對我和衛苒也好的很,夏天給我們捉蟈蟈,還會編小竹籠子,裝著蟈蟈給我們玩。還會爬樹去摞槐樹花,交給幹娘,在開水鍋裏一滾,和上玉米麵貼金黃的熱乎乎的餅子。
還會摘榆樹葉吹曲子,我們都覺得他簡直什麼都會。
看見他進來了,我趕緊站起來。
“大力哥,你來了?”
他憨厚的衝我笑笑,點點頭。
“大力,今天沒出車嗎?”幹娘看見他手裏拿著一個大碗問。
“娘病了,我在家照顧她兩天。就沒出去。這不,幾天沒出車,又花錢抓藥,家裏沒糧食了。叔叔嬸子有富餘棒子麵給我一碗。”他有點害羞的說。
“哎呦,你娘病了?我這幾天忙乎,也沒去看看。我說怎麼她好幾天不過來和我說話做活了呢?有富餘糧食,我給你拿去。”幹娘說著,沒有去接他手裏的大碗。而是進了東屋的廚房,裝了半口袋白麵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