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又不是你說了算。”
“有時候是。”
李明彥伸腿輕踢了他一腳，“一身酒氣，洗洗過來睡。”
顏洛微楞。
“不了就算了。”
“沒有……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待在房間裏。”
“先前是。”李明彥望了他一眼，揚起眉梢，“不過本公子沒那麼小氣，講清楚了就算啦，我隻要知道你是真心的就行。”
“一直都是真心的。”
李明彥露出個不信的表情，外麵冷，他幹脆鑽到被窩裏。
“如果不是，你盡管休了我便是，反正，當初是嫁到你們家的。”顏洛笑道。
“那當然。”李明彥窩在被窩裏抿嘴。
人洗好後，被窩裏已經暖烘烘的。一年多了，都沒有這樣親密的躺在一起。兩個人靜靜相擁了好一會兒，從前的感覺一點點回流心中。
顏洛伸手搭在他額頭，“這兩天還有不舒服嗎？”
“沒有。”
“後天一起走吧，等到了大道我派人把你們送到附近的都城，貨物重新配置。到了遠一點的地方，就安全了。”
李明彥不說話，他心裏頭還有那天醒來前的那個夢。他不敢告訴顏洛，隻在心裏努力安慰自己，他不會離開的，感情上是，性命上也是。
“怎麼了？”
“沒什麼，對了，我現在在跟著父親種茶。”
“聞出來了。”
“嗯？”
顏洛埋在他頸部，故意吸了口氣。
李明彥鬧了個大紅臉，但又微羞的喜歡他靠近的感覺，溫熱的呼吸，熟悉的氣息，還有久違的心意相通。他側身攬著對方肩膀，兩個人之間的熱氣和味道湧動在周圍。
“這仗還要打多久？”
“我也不知道。”
“分開後你要給我寫信。”
“嗯。”
“不要受傷。”
“嗯。”
“平平安安回來，我就不休了你。”
“嗯。”
“不許在軍隊喝花酒。”
“嗯。”
顏洛笑，輕輕撫摸著他頭發，“放心呢，還有二哥在。”
“我看二哥更不靠譜，他不是常常去喝花酒。”
“那隻是他在京都的借口，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邊關很少喝。”
“這樣啊……其實他是個好人。”
“是呀。”
兩個人說著悄悄話，李明彥喜歡這種感覺，他親了親顏洛的下巴。
說起來，他和顏洛，相比二哥和仁親王，葉城和白恒好太多了。一對是因為身居高位，而沒辦法事事隨心，一對則是因為迫於權威，而遭人故意陷害，才留下遺憾。
而顏洛喜歡他，是真心實意的那種，隻是因為京城的事兩個人分開折騰了一年，但彼此情誼都還在。李明彥先前就清楚，可是兩個人之間僅僅隻有感情是不夠的，還需要更多，像信任，崇拜，依戀等等。
除此之外，顏洛還是個王爺，雖然他日後要隨自己一起淡泊名利的生活。但他還是皇家人，還有朋友，還有一定的威懾力。
偶爾和葉城聊天時，他們也會提及這些，平凡的日子也並不是人人都能過得上的。
“笑什麼？”
“突然覺得我們挺好。”
“你喜歡就好。”
“喜歡。”
顏洛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覺得眼前人笑起來如此好看和可貴，他低頭，埋在對方臉頰處，熱淚盈眶。
失而複得，大概是世間最讓人動容感激的事情之一。
李明彥也摟緊他，兩個人相擁而眠。
一夜溫暖。
因為很快就要離開村子，也意味著他們的再次分別，不過這分別早已今時不同往日，也變得溫情起來。
所以顏洛就沒怎麼出屋子，第二日飯都是在同一個屋子吃的，兩個人說著話。
顏洛給他講前兩天突圍一戰，講那個救了他的十九歲的小兵何長辭，講他們即將要打的硬仗和去的地方。
李明彥打心底感激那個小兵，更欽佩於他的大義，沒想到，會在臨終前交代讓自己讓自己的妻改嫁。
李明彥本就特別敬佩沙場上的將士，如今眼前的都是，心潮澎湃之餘更是覺得顏洛耐看了幾分，豎著耳朵聽他說話。
炕上暖和，陪伴難能可貴，便寸步不離。
夜裏，李明彥吹熄燭光時，無意瞥見顏洛脖頸處還有自己的牙印，心口熱潮湧動。他輕輕一笑，爬上床時主動吻上對方。
顏洛也想念他，隻是前兩天他都不肯理會自己，更別談床榻之事。
顏洛翻身壓著他，扶著他腰身熱切的由淺嚐到深吻，分開一年，熱情像是翻了倍。李明彥輕喘，幫忙脫了對方衣服。
“身上都是傷？”
“小傷。”
李明彥輕撫著他後背和胳膊處的傷痕，又覺得驕傲又有點心疼，身前落下濡濕的吻，讓他身體陣陣發熱，欲望從心底升騰而起。
顏洛扶著他趴在床榻上，李明彥抓著被褥，長久未歡愛過，身後的感覺特別明顯。他額頭上逐漸溢出汗珠，背上落下細柔的發絲，涼涼的，伴隨著動作而滑動。
“顏洛……”
“在呢。”
“我想看看你。”
顏洛扶他翻身，他伸手撥開少年人額前的發。李明彥握住他手緊貼著臉。
顏洛俯身，吻著他眼睛。
屋內床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伴著隱隱喘息，像深夜鳥雀飛離枝梢的聲音，也像未冬眠的小蟲子的低聲細語。
軍隊出發的那天早上，顏洛派陳喜親自護送他們，陳喜看將軍和那小公子臉色紅潤，該是和好了。
真好。
顏洛送他上了馬車，李明彥目光殷切，回望著他，“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
顏洛點頭，“我記得，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
顏洛帶著大部隊站在分叉路路口，李明彥趴在窗口處衝他揮手。馬車逐漸走遠，成了個黑點，在山野雪原裏一點點消失。
顏洛望著，握緊手裏長劍，心下安然。待看不見了他一躍騎上馬，揮手，背後軍隊和旌旗高揚，以浩蕩之勢重回戰場。
軍隊凱旋是在一年後的春日。
帛新城管轄縣城的郊外茶園，料峭的細風吹薄許多淺色衣衫。茶園裏有不少農人在采新茶，李明彥也在其中，他挽起袖子，頭發挽起。
遠山有霧氣翻滾，隱隱露出花紅柳綠，鳥兒從林間飛起，掠過蒼翠的山野間，一起一伏。
幹活累了休息時，李明彥就摸摸腰間的平安符，心下想著，顏洛你要平安歸來。
“少爺。”
“少爺！”
“幹嘛，叫魂呀。”李明彥老遠就聽到吳子喊他，他坐在茶園旁邊的長蓬下，正啃著水果。
吳子樂的笑容溢出來，“夫子回來了，回來了！”
李明彥呆望著吳子，吳子點點頭。
“他在哪兒？”
“咱們宅子裏。”
“你給我看著茶園！”
李明彥幾乎是扔掉手裏的吃的就飛奔出茶園，直朝著宅子裏跑。他奔回院子裏時，仆人都笑著說顏夫子在後院房間裏，便一路飛快朝著臥房去。
門被推開時。
屋子裏的青年束發正立，頎長身姿站在書桌旁，兩個人目光相對。
顏洛展顏一笑。
李明彥笑意更深，就著灰塵仆仆的衣裳猛地撲了過去。
滿麵茶香。
相擁良久。
“我一回京城就趕過來了。”
“我知道。”
半個月前聽說了凱旋，半個月後他就來了。
回來就好。
活著最好。
燕草如碧絲，青桑低綠枝。
春雨菲菲，銀絲似的細雨，飛快的拋著梭，織出一匹銀灰的薄綃，罩在遠山近水上。
料峭的風斜入，吹起幾縷清冷花香。
四月。
兩個年輕男子正沿著石子小道緩緩走著，一青一白，兩人各自撐了柄傘，擋著濕潤的空氣。
小道旁邊的鬆林蒼翠挺拔，山腳下淺粉的花大片大片的盛開，叫不上名字來。碩大的白色花朵綴在山壁上的藤蔓間，迎風微搖。
兩人停在半山腰的山崖前，前麵那白衣青年笑起來，倒是不減少年時的幾分稚氣。他側著身跟旁邊人，笑道，“看，那塊全都是我這兩年種植的茶園，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青衣男子隻微微瞥了一眼，隨即又看向身旁人。
“呸你看哪兒呢，我說那邊！”白衣青年回頭瞪了他一眼，伸手指著遠處的田野。
“是是。”男子輕笑，移開目光，隻隨著對方的手指看過去。
看了會兒青衣男子放下骨傘，繞到身後擁著那比之自己消瘦的身體，嘴角綻出一抹如初春溪流般清冽的笑意。
前麵人扭頭，笑著回看比自己高一點的人，聲音清朗，“等我們老了，你帶我一起遊曆五湖四海如何？”
“好啊。”
“那先去哪裏呢？”
“北方有雪，南方有小橋流水，西邊是沙漠風光，東邊……咱們的東邊是江南吧。”
“嗯！”
“由你挑，去哪裏都行。”
青衣男子輕輕一笑，蜻蜓點水吻了下方，白衣青年笑望著他。四目相對的兩人情不自禁靠近，青年男子轉身，抬臂勾著對方肩膀，主動微踮腳吻了上去。
清新的茶香悅動在唇齒之間，繚繞的溫熱氣息略微紊亂，那人環著青年人窈窕的腰身，回吻。
山上泉水叮咚。
旁邊水聲嘩啦的小瀑布旁，石壁蔓延的水草有水漏下來，打在布滿青苔的石頭上。
一滴。 兩滴。 ……
滑落的水珠逐次倒映出天空，山巒，雨霧，青綠的田野，若隱若現的村莊，嫋嫋炊煙，和兩個人。\u0002\u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