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彥……”
“別睡過去，你還生氣著嗎？那些信看了嗎……”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回京城的，那樣你看到的就不是什麼有王爺身份有皇家地位的顏洛，而隻是個草野夫子……”
深夜冷寂，顏洛摟著懷裏的人，微潤了聲音，一句句說著。
李明彥醒來是第三日的黃昏，人體的熱度要比被褥好得多，他迷迷糊糊感覺有白光湧入眼睛，微刺痛。
夢裏。 現實？
身體被什麼禁錮著，他在夢裏橋的盡頭看到了顏洛，他穿得是書院的衣服，而自己也是那身藍白衣裳。
孰真孰假？
夢裏黑漆漆一片，在橋這邊有幾盞紅燈籠漂浮著，一個老婆婆說，你找人嗎？
他點頭，我找人。
婆婆說，你找的人已經走了。
他一臉驚詫，不可能，他還沒來得及給我解釋清楚，他怎麼能走？
婆婆笑，戰爭裏死人是最尋常的，還有許多人沒來得及娶妻生子，沒來得及孝順父母呢……
他手腳冰涼的沉默。
婆婆又說，來，孩子，喝了這碗湯，你就可以忘了，忘了就不會執念於此了。
他望著那碗，不自覺的緩緩接過去。
婆婆笑望著他。
他從碗裏湯水裏看到自己的臉，漸漸捏緊手指，看著看著，那湯似乎充滿誘惑，他情不自禁端起來。
“明彥……”
突然，耳邊有聲音飄過來，他有些分不清是誰的。好熟悉，可是想不起來。
他抬起頭，四處尋找。
突然，有個身影出現在橋另一端，他看到時手中的碗霎時滑落，哐當一聲跌在地上。
婆婆大驚失色。
少年人突然想起什麼，想起那個人，他循著身影踉蹌跑了過去，不顧後麵婆婆的叫喊。
…… “咳！”
喉嚨裏的藥吐了出來，半靠著的人渾身抖了下，猛地攥著被子傾身彎腰。顏洛手裏的碗被他突然一撞，一下子跌落在地，發出清脆響聲。
門外士兵聽到動靜，忙高聲問何事，顏洛說沒事。
“咳咳……”
顏洛忙拿了毛巾過來，給他擦拭，李明彥出了聲冷汗，身體總算恢複過來。
李明彥睜開眼睛時還有些茫然，他躺下，看到顏洛時微睜大眼睛。
這是哪裏？
記憶一點點湧入腦海，他想起了馬車跌入山崖，想起了大風雪。
顏洛清掃著汙穢和殘藥碎渣，他便目不轉睛的望著。不知為何，見到對方時似乎沒有太多驚訝。
顏洛弄好後端來熱水，“喝水嗎？”
李明彥怔怔望著他，不說話。
顏洛伸手要扶他，李明彥下意識朝被子裏一縮，低眉。顏洛的手怔然放在半空，他尷尬一瞬收回來，把水放到桌子上。
“我去找大夫。”
“你……”李明彥突然發出聲音，“我還活著嗎？”
顏洛聽到他說話，心裏欣喜，忙回應：“當然。”
李明彥望著他，心裏想，那自己麵前站著的也不是幻影了。
顏洛看他幾分呆，心下擔憂，忙出去喊了大夫和林承無他們。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明彥找了熟悉的人照顧後，就不肯讓他入屋了。
顏洛黯然。
大夫來過後，說小公子這熱汗冷汗出了一身，已經挺過來了，沒什麼事兒，隻需要靜養。
顏洛又鬆口氣。
陳喜本為將軍高興，誰知道人好了，將軍反而回到了自己屋子住。
陳喜詫異，想了又想，覺得還是拿兩瓶酒去將軍屋裏陪他解解悶。顏洛的確心情低沉，現下戰亂不止，他心有牽掛也得不到回應。
“將軍，咱們再待兩天就要走了，天天吃這裏住這裏的似乎也不太好。”陳喜夾了筷子菜，仰頭就是一口酒。
“嗯。”
陳喜看出他心不在焉，小心問道：“將軍可是有煩心事？”
顏洛也喝了口酒，歎息，“有啊……不知道要怎麼辦……”
“和那個小公子的？”
“你看出來了？”
“雖然屬下沒讀過什麼書，但好歹知道兒女之情。”
顏洛微苦澀一笑，“我和他有誤會。”
“那解釋清楚不就得了！”
“其實已經清楚了，隻是不是我告訴他的，而且他自己看到的。”
“什麼？”
“算了……不說這個，今晚就好好喝點酒，不醉不歸啊！”這裏麵東西太多，他即便是想跟陳喜說，也說不清，不如不說。
“那咱倆喝多沒意思，我再去找幾個人。”
“好。”
屋子裏沒一會兒就坐了幾個副將，大家把酒言歡，這次死裏逃生本就開心，又能和將軍一起喝酒，實在榮幸。
幾個人一直說說笑笑喝到深夜，人影散去後，顏洛獨自出了門。鬼使神差的，他踉蹌著步子，扶著土牆朝李明彥那邊院子走去。
屋內燈已熄。
夜靜如水。
顏洛就坐在窗下，他望著房屋上一寸高的銀白雪層，呼吸間團團白氣，想著這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感覺甚至要比戰場上被砍兩刀還要難過。
望著望著，他就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也不顧裏麵的人是否聽得到。
“明彥……其實我和季玉，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他的父親曾經是我的老師。”
“我們以前關係很好，因為總是能合拍，無論是在皇宮還是宮外。你應該不知道吧，你爺爺從前是端國的右相，我八歲時第一次見他，他對我很好，後來也成了我的老師，雖然不是名義上的，但在我心裏就是。”
“那時候，季叔叔帶我們學習騎馬射箭，你爺爺教我學習為人處世，學習曆史，學習詩書……還有景先生，他是長姐夫君的父親，是我們皇子的老師，他們都很好……”
“我十六歲那年，端國邊境隻有季玉的爺爺守護。我想上戰場保家衛國，便請求皇兄允許，他便讓我和季玉作伴，兩人一起去了邊關。”
“邊關真苦，風霜雨雪還要訓練，我唯一快樂的事情，就是狩獵。和季玉，和季爺爺一起……”
“日久生情就是這樣，我說這些你會生氣嗎？對不起啊……這些發生過得事情我沒辦法去改變，但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會再說出來。”\u0004\u0004\u0004\u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