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是在一個時辰後交戰，顏洛他們體力有限，且徒步行走，能拖延這麼久已很不錯。他同自己的士兵一起衝鋒陷陣時，想著，大家應該已經越過山頭了。
刀劍無情，鮮紅的血液噴漸到臉上時，顏洛感覺到了一絲熱意，他周圍守著的士兵比較多，大家都呼哧呼哧的喘氣。
火把的光和雪地反射的光照清了自己人，也照清了陌生人。
噗嗤。
長劍刺入身體的聲音，顏洛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他覺得自己也快撐不住了。
聽不懂的異域話語越來越多，喧囂和興奮的吼叫聲越來越靠近，顏洛的胳膊和腿上被砍了幾刀，他的手指和臉上都是血跡，鎧甲上的已經幹涸。
“將軍！”
突然，耳邊有個年輕的聲音，一個小兵砍死了顏洛背後的敵人，他奔過來和顏洛並肩作戰。
顏洛感謝的衝他笑了下。
可是敵人越來越多，同伴越來越少，有人喊，掩護將軍撤退啊！顏洛眼睛潮潤，已經到了這一步，他絕不可能獨自逃離。
顏洛剛要喊著大家最後一擊時，他身後的小兵突然從背後襲擊，顏洛隻感覺脖頸處猛地一痛，他就暈了過去。
小兵自己也是身中一劍，腿上身上傷口都是血，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崇拜的將領就這樣死去。
所以他堅持背拖著顏洛躲到了黑漆漆的草叢山壁處，敵軍將這幾百人盡數殺掉後，才逐漸醒悟他們自己上當了，這***本不足兩千多人！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以為逃走的是顏洛，所以快馬加鞭的追趕，也就沒有在這邊耽擱，反倒是讓顏洛險中撿了一條命。
深夜，小兵背著顏洛一路沿著山穀穀口走去，他嘴唇凍得發紫，連咽口唾沫都覺得艱難，好像呼吸裏都是碎冰渣。
山穀出去是一條寬闊的大道，以及數座大山，已經被白雪覆蓋了。
小兵實在沒有力氣了，但他們若是停在風雪裏，肯定會死的，他隻能一邊走一邊祈求有附近村莊的人路過。
顏洛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山坳下，耳邊有輕微的嘩啦聲，他循著聲音睜開眼睛時，天空中是一片蒼白，他感覺臉上有層薄薄的雪。
顏洛伸手抹開雪，斷斷續續回憶起昏迷前的事情，他坐起身，原來不遠處有條小溪，水聲從那裏傳過來。
這裏不是山穀了，隻是自己怎麼出來的？顏洛環顧四周時，瞥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半埋在雪地裏，樣子是要朝溪水旁爬。
顏洛用劍支撐著站起來，走過去把人翻身過來時，霎時心裏一痛。這是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小兵，是他把自己拖出來的？顏洛伸手去測他鼻息，還有一點，但很微弱了。
“醒醒……不能睡。”顏洛扶著他起來，一手架在肩膀處，一手用劍撐地，朝著山壁和有幹枯草木的地方走。
“醒醒！”
顏洛用樹枝梢頭幹淨的雪水喂了這小兵喝下，又不停的跟他說話，大概過了沒多久，人就逐漸的有了反應。
顏洛看他手指輕微動了下時，心下一喜，果然，人就漸漸睜開眼睛。
“將軍……”
“你醒了就好，這附近應該有村莊，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屬下撐不住了……”小兵聲音微弱，斷斷續續的，他半抬著眼皮像是疲憊的很。顏洛知道，這是將死之兆，可是這是他們五百人裏最後一個士兵了啊！
顏洛扶著他，“沒事的，我背你去找，現在雪停了，又是白天，很快就能找到。”
小兵輕按住顏洛胳膊，微搖搖頭，他從懷裏掏出個木匕首，刻了一個“安”字，他望著眼睛裏滾出大顆淚珠，從傷痕累累的臉上滑過。
“將軍……這是我為家中三歲孩兒做的玩具，臨走前他一直纏著我說想要，軍隊裏沒有什麼事兒時我就給他削了這個……請您幫我把它帶給我的孩子……再幫我帶個口信給內人，讓她改嫁了吧……”
“你叫什麼？”
“何長辭。”
“何長辭。”顏洛跟著念了一遍。
“家住晉州西河縣白露村……”
“我記住了，記住了。”
“謝……謝將……軍……”小兵抓著顏洛的手腕逐漸的鬆了，他躺在地上緩緩合上眼睛。
天空裏飛過幾隻黑色鳥雀，雖然見慣生死，卻還是忍不住悲愴。顏洛緊攥著手，眼裏霎時湧上酸意。
他收起那小兵的木質匕首，用自己的長劍在靠近山壁的雪地處一點點挖開個簡陋的墳墓，把小兵背著放了進去。
人死。 入土為安。
沒有木板，就以山壁代替，顏洛在上麵深深刻下“何長辭”這三個字。
如果為戰場，為每一場生死都流淚，那恐怕此生的淚水都不夠。
顏洛拿著劍朝著山道上走，他要活下去，至少要把懷裏的東西帶到該接受的人那裏，就如同他的將領會用性命來保護他那最後一封留書。
顏洛認出了這裏，現在是半上午，如果另一隊突圍成功，他們應該會從大道經過，朝著附近的村莊去。
顏洛沿著山路走的話，應該能尋到軍隊的痕跡，能找到他們。
山高入雲，大雪茫茫。
突圍出來的七零八碎的軍隊從山道路過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幾輛半殘缺的馬車，看樣子不是因為昨夜風雪裏不小心陷入半山腰的雪裏，就是被土匪給劫了。
副將陳喜領頭在前，他喊了兩個人，“你們下去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
“是。”
剩下的人就在上麵候著，搜羅時發現這剩下的數兩輛馬車裏裝著滿箱的酒和食物。
“陳將軍，有吃的！”
“都不準給老子動。”
“可是我們……”大家都望著陳喜，一個個衣衫襤褸，餓得像乞丐似得。
“不行。”陳喜自個兒也咽了口唾沫，但他是將領，不能帶頭做土匪的事兒。
“從我們軍晌裏扣吧，大不了大家這兩個月不要了。”
“滾你奶奶個腿，你們怎麼知道這東西人家肯賣，都給老子閉嘴，等探子回消息！”陳喜怒吼一聲，周圍人都靜了下來，大家三五成群蹲在一起取暖。\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