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洛的欲要拔箭的手頓了下，心底深藏的東西被少年毫不留情的揭開，一句句，像控訴一樣，他無力反駁，心口處卻像刀割般疼。
眼前黑了一瞬，顏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沒吭聲。他半跪在季玉對麵，避開對方灼灼的目光，專心看著傷口。季玉側靠著山壁，無力動了動手指，像是嘲諷一般掀起眼簾看了李明彥一眼。
李明彥緊緊攥著手，掌心因著使力，蒼白中滲著血珠，被雨水衝散。他在等顏洛的回答，卻是無盡的沉默。
“我們回去說。”顏洛眼底透著疲憊和一絲悲傷，他忍著眼中的滾燙。
話音方落，他抬眸看了季玉一眼，示意他要拔了，回應他的是一個蒼白卻堅毅的笑。下一瞬，帶著血跡的箭猛地被拔出，血湧出來，染紅衣襟。
季玉咬著下唇，血痕突現，他額前淩亂的發下正冒出細微的汗珠，抓著草叢的手指也猛地一縮。顏洛熟練的將咀嚼碎了的草藥覆上傷口，湧出來的血染了他一手。
季玉看著眼前人，心裏五味雜陳，有些酸澀。文涼該是喜歡那少年的，隻是那少年剛剛的話還真是傷人，像當初的自己傷他一樣，不留回旋的餘地。
“文涼。”
“……嗯？”
顏洛定了定神，抬眼對上那人帶著溫柔笑意的目光，聲音略顯虛弱。這一路奔波，他早已體力不支，陪著少年爬上來，他自己的手也受傷了，又去山上找草藥，衣衫被劃爛一些。
“我隻想知道他值不值得你守。”低聲悄語的話落下的一刹，季玉用盡自己剩餘所有的力氣，猛地扯過顏洛的衣襟，探身深深的吻上對方的唇。
顏洛忽地瞪大眼睛，放在他傷口處的手猛地一推。
“咳！”
季玉偏頭，口中溢出痛苦的咳嗽聲一下子拉回顏洛的神智，他受傷了。顏洛慌忙退後，側開頭去看少年方才站著的方向，隻剩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從走著到跑開。
“明彥！”
顏洛一下子鬆開手站起身，頭一陣暈眩，有些不穩的退後了幾步，他想追，一雙手卻突然抓住他手腕，“如果他就僅僅為此離開你，那也沒有必要守著不是嗎？”
顏洛怔了下，腳下似乎有千斤重。
雨霧朦朧中他心裏空空的，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他是溫潤如玉，他是謙和待人，但他也有心，會痛。他微微抿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送你回去，找大夫。”
顏洛強壓下的悲愴，讓原本清朗的聲音有些暗啞，卻還是帶著笑意，那種讓人心疼的笑。他轉身準備伸手，臉色略白，眼前晃了幾晃的景色，讓他看不清季玉的胳臂。
季玉看他頓在半空的手，神色幾分迷蒙，心下頓覺不好。
“文涼！”
天色昏沉，李明彥瞥見周圍崎嶇的山壁，右手陣陣發疼，他隻好用另一隻手擦去眉目間的雨水。
走的太累了，這裏已經是山下的另一處。
周圍有許多樹木，李明彥站在樹下歇腳，他靠著樹木身子漸漸滑下去，坐在草地上，發梢滴著水，模樣甚是狼狽。因著氣憤，他攥起拳頭一拳砸到地上，掌下磨破了皮，眼中閃著淚花。
霧氣朦朧中，他心下還在期盼顏洛會追過來，給自己一個解釋。他要的也不多，或許顏洛聞言細語跟他說幾句話，或許顏洛跟他笑一笑，攬住他，自己就不會計較了。
可是，什麼都沒有。
太累了。
李明彥曲起膝蓋，頭枕著擱在膝蓋上的手臂。片刻後，頭腦昏昏沉沉，他抬頭靠著身後的樹幹，疲憊的閉上眼睛。
黑夜如期而至。
樹林另一邊傳來馬車的聲音，傾軋的泥土地上滾過幾道痕跡。
車夫帶著鬥笠扯了韁繩。“老爺，前麵路邊有個人。”
裏麵的人一身暗紫的衣衫聞聲探身出來，肚子略滾圓，該是個京城的富家老爺。
“管什麼閑事，走了罷。”說話時，被稱作老爺的那人瞥了眼路邊草叢那邊樹下的人影，沒當回事。
跟著的兩個隨從打著傘，天空暗沉的隻餘下幾縷微弱的白光，舉著火把。一人忽地開口，“老爺，那好像是宋王爺家的那位。”
馬車的簾子複又被掀了起來，那老爺起身下去，忙有人過來打著傘擋雨。
走近了看，確實是當時小世子生辰的那個少年。
那人富態的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心想如此落魄的模樣該是被趕出來了吧。“帶回去。”
“是。”
醒來的時候，李明彥瞥見一個幹幹淨淨的帳幔，他心下疑惑之際腦袋一陣陣發悶。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丫鬟走了進來。
原本恍惚間以為是顏洛接他回去了，待看清屋子後才發現不是顏洛府上。
“這是什麼地方？”他聲音幾分沙啞，坐起身看向掌燈的丫鬟。
“這是我家老爺的偏房，公子且住著便是，今日老爺在路上見到公子躺在樹下，以為暈過去便救了回來。”那丫鬟一身翠綠的衣衫，畢恭畢敬的回話。時不時的瞄李明彥幾眼，目光中有輕微的惋惜。
“這樣啊……”李明彥聽她如是說稍稍鬆了口氣，想著既然是被救回來的便是恩人了，該客氣些，他笑道：“那勞煩了。”
小丫鬟抿嘴淡笑搖搖頭，微微蹙眉，似乎欲言又止。但屋內燈光微弱，看不大明晰，李明彥隻自顧自翻了翻幹淨的裏衣，白衫一塵不染。
“老爺。”
屋外廊下傳來仆役的聲音，小丫鬟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明彥一眼後，忙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恰好看到人，便行禮道：“老爺。”
“去吧。”
李明彥身子有些乏力，但聽到是主人來了，便忙掀開被子下了床榻。借著燈火，李明彥有些驚訝的看著那人，那不是當日敬酒的那個官員。
“李公子。”
“真是有緣，多謝大人相救了。”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必言謝，請坐。”果真是為官之道，富態的臉上盡然客氣的笑意，但言語似意猶未盡。\b\b\b\b\b\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