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五 舊人

萬州城內,寬大的街道上,一隊官兵馬匹朝著城門方向迅疾的趕去,飛塵漫漫。

周遭的小姐丫鬟,紛紛掩麵皺眉,撐開油紙傘擋了下。路邊的老乞丐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翻著白眼,冷眼瞧著官府的人,都是些狗仗人勢的東西。

淺黃衣衫的年輕公子在巷子口瞧了眼踏塵遠去的一隊人馬,暗自笑了下,他掂了掂手上的藥包,眉梢微挑,轉身小跑著入了巷子深處。

周遭一片清涼的綠枝藤蔓,攀爬在院牆上,清風徐徐。

“駕!”

淩堯俯著身子,幾乎貼在馬背上,馬匹如箭一般迅疾的朝前駛去,郊外的林子裏落葉片片,擦過衣袍。

出了城門,那一隊官兵便不再躲閃著周遭的百姓,對前麵的人高呼“站住”。

巷子口的盡頭,再朝前走,便繞到了城門口。

前麵有推著木板車的農夫,肩挑貨物的小販,連同一些購置貨物的婦人孩子。李明彥混在人群中,很快出了城門,繞到郊外小道。

山路崎嶇,還很繞,深山野林一大片。

李明彥不由得哀歎,還好當時在帛新城夫子曾訓練過,不然非累死不可,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淺黃衣衫已經不如出門時鮮亮了,一身灰撲撲的。

拾階而上,從山洞穿過去便是山的另一端,他們暫時待的破舊小屋子便是在那山下,為了避免追兵追來,他們幾人也打聽了許多。

李明彥走的實在累,清晨的陽光一點點強烈了起來,他眯著眼睛,靠著樹木打開水袋,仰麵喝了一些。由於這山路彎曲,他身後是一大片刺架加碎碎的綠葉子,藤蔓交錯,擋住了拐角後的石階。

“跟上!”

窸窣的腳步聲極輕的傳來,若不是這一身突然的低嗬,李明彥還不會發現身後跟的有人,他拿著水袋的手猛地一僵,平穩著呼吸細細的聽著。

你大爺的,這都能找到……

少年心裏暗罵一句,也來不及休息,慌忙朝著山道更深處跑去。

山壁上淺白的碎花蔓延在山草之上,延伸出來的枝幹,葉子茂盛,他隱入深叢之中,隻是四下看著並沒有發現甘玖說的什麼山洞。

不是吧!

李明彥在心裏哀歎。

石階上麵,是崎嶇的山壁,下麵有溪流,小道兩旁花草繁茂。他站在一個凹陷下去的山壁前麵,上麵垂下許多綠色粗壯的藤蔓,還帶著細細的小刺。

“唔!”

正瞧著對麵山壁,身後一個強硬的力氣猛地把他拉了過去,隨即被捂住了嘴。

身後人放開他的時候,李明彥已經被拖到了藤蔓後的空山洞裏,他得以大口呼吸回頭看。

“甘……”

“快走吧。”甘玖打斷他的話,轉身便走。

“哦。”

李明彥衝著他背影翻了個白眼,這家夥真冷淡,還神秘兮兮的。

兩人趕回破屋子時,顏洛已經醒了,他身體底子本來就很不錯,有幾年的軍旅打磨。何況這並不是什麼致命的毒,想來是那人用來逃生的。

“顏洛!”

李明彥看到他時,麵露喜色,忙走了過去,“我們去買了藥回來,你喝了就好了。”

“好……”

破屋子窗戶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塵,投進了的光線幾分明亮,窗格子一個個通明。

甘玖道:“這裏周圍有人家,我尋一處先熬了這藥。”

顏洛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藥是苦的,顏洛剛剛喝完,眉頭還皺著的時候,麵前遞來一隻青瓷碗,裏麵還晃著不稠不稀的綠豆粥。

“這是甜的。”

顏洛怔了一瞬,抬頭看到的是甘玖的臉,“謝謝。”他接過碗,喝完站起身,身子雖虛,卻還能撐得住。

“夫子我們走了。”

李明彥在破屋子外的草地上喊了一聲,他拍拍馬背,咧嘴開心的歪著頭跟馬嘰裏咕嚕說著什麼。

顏洛同甘玖前後出來,李明彥回頭,看著顏洛笑著招手道:“夫子,我們坐一匹馬吧。”

“嗯。”顏洛應了聲,朝著他走去。

“可是夫子你身體……”甘玖朝前一步看著斜前方的人,有些擔心道。

“沒事。”

顏洛打斷他的話,語氣微涼,他微咳一聲,覺得有些不識好人心了,便瞥了一眼甘玖,淡然又道:“我們快些趕路就是。”

路邊有梔子花樹,馨香撲鼻,白色的花瓣點綴在嫩綠的葉子間,細長的枝條堅韌的交錯開來,巨大的楊樹葉子縫隙中,清晨的陽光投下微亮的斑點。

李明彥一躍上馬,坐在前麵,他抹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衝著顏洛伸手,露出帶著笑意的虎牙。

少年在陽光下明眸皓齒,輕挑長眉,如墨的發被一根帶子束起,幾縷發絲落在肩膀,顯得眉目活潑。

“上來。”

顏洛輕笑出聲,“你拉的動我麼?”

“當然!”

一身淡然藍袍的顏洛伸手,握住少年的手,一腳踩在馬鐙上,扶著馬匹坐在他後麵。

“教我騎馬吧。”李明彥側著頭開口,語氣輕快。

“好。”

兩人其樂融融,言說帶笑。

那邊淩堯嘿嘿一笑,騎馬同甘玖並排,低聲道:“六爺還真是敢做別人都不敢做的事,不過看他同李公子如此這般,想來兩人都是真心的了,真好啊。”

甘玖淡然看著前麵崎嶇的山路,一雙眼眸幽幽,長長的歎了口氣像感歎一般,“是呀。”

一天的路安然平緩的趕著,沒出什麼岔子。

夜色降臨之際,他們終是尋了間客棧,好生休息了下。顏洛看了眼睡著的少年,悄無聲息的關上門下了樓,他今日喝了兩次藥,已經好多了。

“顏夫子,你找我?”

客棧後院的亭子裏,幾盞紅燈籠掛起,發著微弱的光。甘玖在那裏候著,方才淩堯跟他說顏洛找自己。

顏洛一身靛藍長袍,頭發搭在身後,隻有其中一縷被絲帶係著,鬢角的發搭在臉頰兩側。他走上台階,踏入亭子,聲音清朗,目光灼灼看著對麵人,“季玉。”

對麵的人看著他,氣餒似得歎了口氣,“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早就懷疑,不過今早才肯定的。”

“那碗綠豆粥?”

“嗯。”\u0004\u0004\u0004\u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