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長康本就沒血色的臉,刹那間紙一樣白,望著玻璃裏的阮心潔,他想做個搖頭的動作都做不到。
阮心潔望著他,重複上一句話:“是你殺了長毅。”
付長康通紅的眼底,一大滴眼淚奪眶而出,他已經很虛弱,可還是攥緊拳頭,用力錘了下玻璃,大聲道:“這就是你醒來後跟我說的第一句話!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忘不了付長毅!”
玻璃很厚,隻聞聲響,紋絲不動,付長康一怒過後,身上血更多,臉色也更白,實在撐不住,他半邊身子靠在玻璃上,死死地望著裏麵的阮心潔,低聲問:“我到底哪不如付長毅?”
“他隻陪你七年,我陪你整整二十年…你為什麼還是忘不了他。”
阮心潔一眨不眨,就連口吻都跟前兩次一模一樣,不停地重複同一句話:“是你殺了長毅。”
付長康倚在玻璃上,怒極反笑:“…是!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付長毅,你滿意了吧?!”
阮心潔:“他拿你當兄弟。”
付長康笑道:“哈哈,兄弟不就是拿來插刀的嗎?”
阮心潔:“你為什麼要害他?”
付長康斜眼望著玻璃內的人:“因為你。”
阮心潔麵無表情,說了三個字:“你撒謊。”
付長康眉頭一蹙,失血過多,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太久,之前很確定自己沒死,現在反而不確定,這是不是去往黃泉路上的最後一夢。
如果是,隻能說閻王爺還挺懂他的,知道他最想見的人是誰。
阮心潔聲音波瀾不驚:“你為什麼要害長毅?”
付長康眼皮很沉,甚至無力去看阮心潔的臉,靠在玻璃上,他低聲回:“做兄弟,就是要替兄弟著想,我說我想借用他的碼頭,他不借,我說想租他的船,他不租,這都算了,他還想把手伸到岄州來…”
“我在岄州做我自己的事,他也要指手畫腳,還要收回長康六成股份,跟我割席,你說是不是他做的不對?”
阮心潔:“誰讓你犯法。”
付長康想嗤笑,沒力氣,血順著他的衣擺,已經把褲子三分之一都浸濕了,他費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犯法怎麼了?他是我兄弟,就該替我守著秘密,而不是知道我的秘密後,勸我去警局自首,他以為他是誰?”
阮心潔:“你當時出了什麼事?”
付長康意識逐漸恍惚,竟然聽出了擔心,抿了抿幹燥嘴唇,他重新看向玻璃內的人,阮心潔還維持最初的動作,連角度和表情都沒變,在看著他。
付長康有問必答:“懷友公司老板,是我叫人殺的,他的司機和秘書,也是我殺的…付長毅知道後,不僅不幫我,還要撤股,他這樣做跟落井下石有什麼分別?”
阮心潔:“所以你指使彭炳森殺了他。”
付長康:“彭炳森一直想用付長毅的碼頭走私,付長毅不同意,他們那陣子鬧得很凶,我打電話叫付長毅出來,又以他的名義約了彭炳森,然後我叫人殺了付長毅,賴在彭炳森頭上…”
事後,他又打著替付長毅報仇的旗號,正大光明的做了彭炳森,隻要彭炳森一死,這件事就徹底閉環,不會再有人聽到彭炳森的喊冤,也不會再有人提到付長毅。
阮心潔:“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付長康原本眼睛已經閉上,聞言,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睜開,費力看向玻璃內已經模糊的人影,“我沒有,我從來沒想過害你…是周楨…”
阮心潔重複:“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付長康急於解釋:“不是我,是周楨,她發現你在背後調查我,懷疑你找到了證據,約你出去…”
“不是我,你別怪我,我當時想過殺了周楨……可兆深擋在槍口前,我沒辦法當著他的麵殺了周楨。”
付長康還想說些什麼,一來沒力氣,二來,玻璃內的阮心潔突然消失,他確定不是自己眼花,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阮心潔就這樣在他的視線裏,憑空消失了,剩下的隻有坐在病床邊,麵色冰冷,目光如刀的付阮。
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付長康聞聲轉頭,蔣承霖站在門口處,長身而立,眼底有恨,有嘲,有果然,有終於,還有對他未來的‘期待’。
付長康已經虛到極致,再也站不住,貼著玻璃頹然地坐在地上,他費力問:“阮心潔呢?”
蔣承霖也不走近,像是嫌髒一樣,遠遠回道:“你還不配見我嶽母。”
付長康蹙眉,但凡他還能站起來,他一定會想辦法殺了蔣承霖,可他現在寸步難行,隻能咬著牙問:“阮心潔呢?”
付阮不知何時從玻璃內出來,一步一步走至付長康麵前,居高臨下的睨著他:“別叫我媽的名字,她嫌髒。”
付長康仰頭看著麵前人,像凶惡的老狼窮途末路,眼珠昏黃,狠辣不夠,唯剩虛張聲勢,“我養你二十年,你殺我會遭報應。”
付阮冷漠又淡定:“別想用你這條爛命拉我下水,我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我不過是回老宅的時候,恰好碰見你中槍,好心送你來醫院。”
“剛剛你說的所有話都錄下來了,我會交給警方,我爸媽不希望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會做。”
說著,付阮話鋒一轉,狠辣又陰鷙:“而你,在判決下來之前,我會讓人好好在裏麵‘招待’你,這是你教我的。”
付阮說到做到,她真的一下都沒碰付長康,即便她已經在心裏捅了付長康一千刀,對他開了一萬次槍,可她答應過蔣承霖,報仇就是讓該死的人死,讓該活的人更好的活著。
死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生不如死才是。
付阮轉身,邁步往外走,身後傳來付長康的聲音:“你現在不殺我,我保證你們未來的日子,永無寧日。”
付阮一絲停留都沒有,走到門口,被蔣承霖牽著手帶走,這裏是歲寧山莊,兩分鍾後,付阮輕輕推開一扇房門,阮心潔安靜地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
付阮走至床邊坐下,俯身把臉貼在阮心潔身上,閉上眼睛,她什麼都沒說,隻是滾燙的眼淚從睫毛下湧出。
阮心潔還是沒有醒,之前的醒來假象,是蔣承霖叫人用全息影像投出來的,也隻能趁著付長康失血過多,神誌不清時才能套出真相。
蔣承霖心疼的不行,也隻能默默地退出病房,把空間留給付阮。
付阮握著阮心潔的手,低聲哽咽:“媽,我又嫁人了,還是蔣承霖,這次你同不同意,起來陪我說說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