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歐陽直
永曆三年的新年,趙銘道是在貴州省府貴陽度過的,川南與貴州的騷亂平定,魏王執掌地方,整編軍隊、清理衛所、清算士紳,使得亂兵歸營,貧民安置,貴州已然粗安,百姓稱頌魏王,年節之時,甚至有鞭炮之聲。
而新年一過,趙銘道就發兵北上,卻是隻有劉傳興、白文選分掌的提標一騎兩步三個營頭,外加炮兵等諸軍,合計不過四千人,而範鑛的標營也隨軍北上,隻不過趙銘道已經委任了範鑛為四川總督,說起來,趙銘道的魏王爵位還不被朝廷承認,而委任督撫這種權柄更是不可能,但在禮樂崩壞的川黔,這已經不算什麼了。
永曆三年的四川,各種妖魔鬼怪雲集,藩王自封監國、兵馬大元帥的有,文官自封兵部尚書的也有,可謂百鬼夜行,能不能被朝廷承認已經無人在乎了,關鍵是能不能被各方武勳藩鎮承認,而這隻需要刀把子夠硬就行了。
雲南提標四千外加四川督標三千兵,就是趙銘道北上重慶的全部兵馬,而在年前,趙銘道已經以魏王和大都督的名義廣發大令,命令四川各地武勳、文官於正月十五日在重慶會盟,年節已過,趙銘道已經忙不迭的趕過去。
“貴州和川南四府已經拿在了手裏,曹化聞與楊展南北對進,把嘉定到雲南這塊地盤也拿下,那邊不用你們管,沐天波會過去收拾殘局,關鍵是貴州和川南,你二人要擔起事來,這些事咱們自己的地盤,一應軍政就按照雲南舊例處置,無需請示,不要怕殺人,也不要怕動兵。
楊大人的雲貴總督衙門不日也會遷到貴陽,但他隻管民政,衛所、正兵這等事還是你們擔起來,盡快處置妥當,但是也有一樣,不要進取湖廣,也盡量別和其他武勳衝突。”趙銘道對著送行的李定國和艾能奇叮囑著。
“魏王,四川形勢太複雜了,朝廷、土司、賊寇和韃子各路雲集,不如讓能奇帶兵隨駕吧。”李定國有些擔心。
趙銘道則是笑了:“你不用擔心,我去重慶是會盟的,又不是打仗,有這七千人就夠了。”
艾能奇則是說道:“魏王,你是不知道四川現在有多麼亂,各樣人都有,萬一哪個不開眼的不認您這個魏王,鬧將起來,會盟不成功,不還是要打嗎?不如就讓卑職跟著吧。”
趙銘道拍了拍艾能奇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能奇,你還真猜對了,我去會盟,就沒想著能成功,但是不成功也不會打!
我再說一遍,我趙銘道北上不是為了擴充地盤,而是為了打韃子,一切戰略都是為這個服務的,你二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貴州和川南完全控製,建立屬於我們的統治秩序,而且要快,少則一兩個月,多則半年,我的大軍就要出川入陝,打到你們陝北老家去,你們若是處置不當,別怪到時候不給你們機會呀。”
艾能奇眼睛一亮:“好,我們就全然按照您說的去做。”
安撫了李定國和艾能奇,趙銘道縮了縮脖子,登上了一輛升了火爐的馬車,裏麵溫暖如春,在顛簸之中行進起來,趙銘道簡單收拾出一個空位,掀開簾布,對騎馬追隨左右的李果毅說道:“果毅,去把歐陽先生找來敘話。”
不多時,隨著車馬停下,一個年方不到三十,書生打扮的男人上鑽進了馬車,趙銘道見他要行禮,連連阻攔:“免禮免禮,歐陽先生,都不是地方,進來坐這裏,靠著火爐些,這酒壺裏的酒暖了一會了,先生要不要嚐一嚐,暖暖身子。”
這人雖然是個文人,卻是沒有那麼拘束,端起酒壺就是喝了一大口,趙銘道笑嗬嗬的說:“這段時日在幕中如何,陳大人可有好好安頓先生?哎呀,實在是太忙了,慢待你了,先生你可不要怪罪呀。”
“天下大亂,人如草芥,學生這些年漂泊,唯有在魏王治下才算是安定,哪裏還有什麼怪罪的話,魏王殿下可莫要如此說話,學生.......學生感恩不盡........。”歐陽直說著,眼睛都是紅紅的,趙銘道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先生這些年過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呀。”
歐陽直是新近加入魏王的幕僚,但卻不是被招募的,而是楊展所贈,他原本是楊展手下的讚畫,在得知魏王需要一個熟悉四川各地各方情弊的人後,立刻把歐陽直推薦給了趙銘道,而簡單了解了歐陽直的生平之後,趙銘道不得不感慨,若論對四川,對四川官兵、韃虜、賊寇等各方的了解,歐陽直自稱第二,絕對沒有人敢稱第一。
歐陽直本叫歐陽睿年,四川廣安人,今年不過二十七歲罷了,但是人生經曆既淒慘又精彩,其四歲喪母,七歲喪父,十歲的時候三個哥哥又都死了,成了孤兒,幸好長嫂孝節,回娘家守孝的時候把他帶在身邊,而嫂嫂家的兄長也資助他進學,不僅把他培養成讀書人,還為他娶親,二十二歲就中了舉人,開門立戶,奉嫂如母,堪稱楷模。
但隨著張獻忠入川,一切大變,歐陽直被捆著去了成都,考了大西政權的進士,七個月的時間擔任了三個職位,個個如臨深淵,整天遊走於生死線上,幾次差點被剝皮做鼓。後來隨著清軍入關,他在劉進忠麾下效力,得以逃脫,本想帶家眷南下避戰火,卻被搖黃十三家劫掠,妻子投江而死,家破人亡,他本人也被捆上繩子,被刑訊逼供,逼迫他說出西營窖藏金銀,幾乎被刑訊而死,幸好流賊頭目的妻子不忍心,把他送給了更大的頭目,那更大的頭目嫌惡他是文人,提刀就殺,但又被這個頭目的女人救了,原來這女人也是士紳之家出身,見歐陽直是斯文之人,就假稱他是自己的姑表兄弟。
如此,歐陽直不僅不用死,還做了頭目,被流賊大王賞了兩個老婆,但因為這等愜意,被其餘流賊嫉妒,他隻能再次逃跑,正好遇到四川總兵曾英的兵馬,被當流賊抓去獻功,曾英也是赦免了他,收入幕中,而四川巡撫馬乾是歐陽直考童生時的座師,委任了他為縣令,結果卻被饑民圍住,差點被生吞活剝。
巡撫馬乾戰死後,歐陽直又被清軍俘虜,當時的滿清四川巡撫王遵坦讓他做了文書,但王遵坦很快病死,他又做了接任的四川巡撫李國英的書辦,但是李國英在成都沒站穩腳跟,逃回川北,歐陽直又跑了,在成都城差點被老虎吃掉,到了威遠時又被吃人的饑民捉住,跳崖才得以逃脫。
八天八夜沒有吃喝,眼見要死,被楊展救了,成為了軍中讚畫,這才有幸進入趙銘道幕中,結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也是因為人生經曆的緣故,歐陽直對四川的各方勢力都非常了解,趙銘道此次經略四川,也是希望能從他嘴裏知道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因此才把他帶在身邊,一路北上。
趙銘道一路從貴陽出發,進入遵義之後,與劉傳興、白文選彙合,繼續北上,直奔重慶而趙銘道已經接到消息,已經有武勳文官抵達了重慶,趙銘道便立刻下令加速前進。
“魏王,若論殘暴,四川各方之中以川東各部最甚,他們多是搖黃賊受王應熊招安而形成的,他們殺人如麻,甚於韃虜,尤其喜殺孕婦和小兒,以殺人為樂事............。”這一日,歐陽直向趙銘道講述四川之地的淒慘事時,卻是聽到了外麵槍聲,似乎是燧發槍齊射的聲音,趙銘道示意歐陽直暫緩,對李果毅吩咐道:“果毅,去前麵看看,怎麼了?”
李果毅馳馬而去,過了一會就是回來了,對趙銘道說道:“義父,是傳興將軍的先頭部隊,在渡口和一群娘們打起來。剛才那一輪齊射是衝天打的,倒是沒有死人,但那為首的娘們很是難纏,傳興將軍也難以招架,被人撓的滿臉花.........。”
趙銘道瞪了他一眼:“很好笑是嗎?”
李果毅連忙低頭:“果毅該死!”
趙銘道對車夫說道:“趕車去渡口,我親自去看看,是什麼女人,敢對我的兵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