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長安長明63

唐毀拿著一把雁翎刀,左右分別站著柏寧和鳴風,他仿佛天生就是能夠麵對地獄的神袛,一臉漠然,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看見他的人都不由得有些害怕。

“肯定驚動裏麵的人了,讓大家都小心些,不要亂摸東西。”

這裏的機關暫時還沒有搞清楚,多留意,省的損失兵力。

柏寧的腰間別著匕首,他左右看了幾眼,再往上走就是一處新的大殿,不知道供著那位神仙,隻能分辨出來,上麵的香火味更加濃厚,應該是袁邵之前用來祈禱的,或者就是一些什麼神神叨叨的儀式。

他自己的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條人命,還來這裏懺悔,多半是夜裏有惡鬼找上門了。

其實唐堅之前就在這裏救助過難民。

那時候還沒有完全封鎖起來,這裏也還算不上完全屬於皇家人。所以靠北邊的半山腰有一條小路,老百姓是可以過來的。

十幾年前旱澇嚴重,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蜂擁而至,全都跪在長安城門外,隻為了給自己的孩子和父母求一碗飯或者能填飽肚子的熱食。

柏寧不愛說話,就算肚子餓也隻是自己忍著,其他小朋友會哭會鬧會打滾,他就冷冷地站在一邊,什麼也不幹。

偶爾會有好心人送出來一些饅頭大餅,孩子們搶著哭著的吃,他向前走了過去,咽咽口水,隻是看著別人手裏白花花的烙餅。

餓都餓死了,誰還有空來注意自己身邊的人有沒有吃的。

柏寧握緊拳頭,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我能吃一口嗎?

可話一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從小便是個硬骨頭。

後來硬抗了好幾日,便聽說天子恩賜,要在銅佛殿開齋,每個人都有飯吃,誰也餓不著,於是他就跟著一大群人去到了銅佛殿。

柏寧歲數小,要不是這次逃荒,他連自家的那個小村子都沒有走出過幾次。忽然之間看見好多錦衣華服的人,站在大殿門口,麵帶微笑地給難民們送粥送饅頭,他居燃真的以為這些人是神仙下凡,普渡眾生。

剛咬了一口大餅,忽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皇上到!”

身邊的人紛紛跪下,低著頭。

柏寧被一位老人拽著衣袖拉了下來。

“不必驚慌,朕就是來看看你們能不能吃飽。”

“哎喲,皇上真的是心係天下蒼生,一連拉了幾百單大米過來,莫說眼前這些人了,就算再來,那也是綽綽有餘的。”

唐堅身邊這幾位公公,真是全都會說漂亮話。

“待會兒再準備些布袋,讓他們拿一些吃的走。”

柏寧悄悄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唐堅。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和善的人。

就算大家都怕他,捧著他,他身上也沒有絲毫的優越感。

從半山腰下來,柏寧最後還是回了一下頭。

以後一定要跟著如皇上一般,一身正氣的人。

銅佛殿現如今見血。

很久之前的事情忽然湧上心頭。

柏寧摸了摸腰上的匕首,說道:“我和甘毅先去探路吧,主人在後麵安全些。”

“你們倆也帶著眼睛,別亂來。”唐毀說道。

唐毀等他們走了以後,從旁邊繞了一下,兵分兩路。鳴風覺得奇怪,之前不是說了先皇在主殿後麵嗎,那得往山上走啊,而且這人一分開,到時候被逐一擊破了怎麼辦。

“主人,我們是不是……”

“沒有。”

“可是他們走的方向才是對的啊。”

雖然當時是夜深,但他絕對不會看錯,那兄妹倆住的庫房後麵,還有一條小巷子,入口被封了起來。

唐毀踩到樹枝,發出響動。

方才那邊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沒聽到。

“將這裏圍起來。”

鳴風平時雖然是不靠譜了些,但聽命令還是挺好的,他立馬就帶著人把庫房給守好了,然後問道:“裏麵藏人了嗎?要死的還是活的?”

“活的。”

“好嘞。”

因為看見連弩箭的威力,所以鳴風還是挺小心的,他沒有走近這個庫房,然後眼睛滴溜溜地轉,時刻防著會有暗器射出來。

“咳咳咳,我們不是壞人,是來救人的,所以大家都不要互相為難,我……”

哐當!!!

唐毀路過鳴風,一腳踢開了本就不太牢固的木門。

“……”

“四處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這裏的所有東西,桌椅板凳,床鋪,燒飯的鍋碗瓢盆,還有灶台,一看就是自己做的,不美觀,但能用。

地上全是黃土,有的地方還漏雨,唐毀光是想想都知道,下雨天這裏麵是有多糟糕。

林堂鈺的身子在這種地方生活,還真是命硬。

“一個字都沒有,全是畫,小孩子住這兒吧,畫的什麼東西,根本看不懂。”

“把後麵的巷子砸開。”

唐毀站在院子裏思考了一會兒。

林堂鈺的身體不好,不可能走遠,外麵一出去,按照現在的路線,那是必須要經過燕頷殿的,後麵能走出皇宮的山路也已經被封死了。

他們倆一定還在這兒。

唐毀總是有種預感,要想趕緊找到唐堅,他們兄妹倆肯定有用。

“主人,巷子已經砸開了,裏麵有座地牢。您稍等一會兒,我讓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平靜的院子裏忽然發出怪叫聲。

唐毀看向那條巷子。

“誰?”有士兵問道。

“唔啊唔啊,哈哈哈哈哈,嘿嘿嘿。”

“說人話,別裝神弄鬼!”

唐毀走過去,鳴風就緊緊跟在旁邊。

“王爺,這兒有個瘋子。”

“去偏殿找幾根蠟燭來。”

晌午時刻,這裏居然一點兒陽光都沒有。

“好臭啊,哎喲。”

這是……刺鼻的糞便味道。

“主人先去外麵等吧,我們找東西把地牢給撬開。”

“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嘿啦。”

裏麵的人一身單衣,頭發遮住整張臉,身子瘦弱,他就鬧了這麼一會兒,隨後便靜靜地坐在牆邊,一聲不吭。

“你叫什麼名字?在這裏幹嗎?”

“……”

接下來不管上麵的人怎麼說怎麼問,他都沒有再發出來一丁點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