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長安長明26

他在試探。

“真喜歡這小丫頭?”

“不會說話,這多好。”

唐毀一臉輕鬆的樣子,拿著茶杯轉來轉去,似乎就是來提個建議的。

因為他知道,芙蓉還活著。

“不聽話的人,留著也沒什麼用。”

這話有些意味深長,徐青晟拉下眼角,雖然他並沒有看唐毀,但聽者還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也是,那就看外公您吧,我無所謂。”

徐青晟看了身邊人一眼,沉聲道:“給你的錢莊現在如何了?”

“尚可。”

“以後記住,不管是誰,隻要留在自己身邊,都不能完全相信。你現在還小,朝堂之事,還有各大家之間的利害關係還不能掌握住,等再過幾年,會讓你知道的。”

唐毀捏了捏虎口,表麵上是在認真聽,其實心裏早就煩悶不已,這老人家天天這也不信,那也不信,說什麼他都要反駁回來,根本就不認可唐毀的行事風格。

“記下了。”

太尉府裏的侍衛匆匆跑來,俯身在徐青晟耳邊說了些什麼。

“你趕緊回去,謹慎些,莫叫人抓住把柄。”

“知道了。”

唐毀輕車熟路地繞到後院,從一間背朝光的屋子裏穿過,看見一個黑影,笑嘻嘻道:“大張哥,你用膳了沒?”

“……”

“我來找個姑娘。”

“……”

雖然知道他是這個脾氣,但每次都被忽視還是挺難受的,畢竟他們倆之前還一起喝過酒呢,就這關係,再怎麼樣也不能如此陌生。

“兩斤牛肉如何?好酒管夠。”

黑影晃了晃。

唐毀知道有希望,於是再次說道:“老樣子唄,你就說打不過我,大不了我再給你敲暈嘛。”

“……”

不說這話還好。

“我把你敲暈,如何?”

唐毀連忙擺擺手。

“你把我都給敲暈了,那還怎麼將姑娘帶出去。”

黑影微微跺腳,不說話。

“我怎麼遇到的都是些啞巴,你不愛說話,芙蓉也不愛說話,還是鳴風深得我心啊。”

“那你回去吧。”

唐毀得寸進尺,慢慢踱步過去,與他擦肩而過,說道:“人我帶走啦。”

“酒肉。”

“待會兒就讓鳴風給你送。”

大張哥往後退了一步,還貼心將門鎖打開。

徐青晟自己在太尉府建造地牢,比起桐丘那個,這裏就有些小巫見大巫了,位置不大,看守人數也不多,所以就關押一些可有可無的棋子。

在他們的眼裏,其實不管是男是女,該用的酷刑就照樣用,並不會因此而減輕力氣。

還好芙蓉從小習武,要是換成普通女子,早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就這幾大板子打在身上,再怎麼厲害的人都得掉層皮。

芙蓉閉著眼,氣息已經很弱了,她臉色蒼白,衣服也隻剛剛好蔽體,這還是有個女護衛不忍心才給她遮上的。

這樣於唐毀而言就有個問題,男女授受不親。

他總不能直接抱人家吧。

“那個,大張哥,你能回去拿件衣裳嗎?我替你守著,放心,絕對沒事。”

“……”

大張哥嘴角一抽。

“很快的,你不就住在這兒嗎。”

“……”

“哥!親哥!”

在一聲聲的兄弟情之中,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小跑著離開了。

唐毀背著手走來走去,在牢房裏四處查看。

這裏的人他基本都對不上號,隻有幾個體態圓潤的女人,方可猜測出來是哪位官家的家眷。

還真是一點兒不講理。

“公子,公子。”

唐毀隨著聲音看去,是一位被剜去雙眼的男人,他的血跡傷口已經幹涸,結成了痂,整個昏暗的地牢裏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怎麼了?”

“你可以將我帶出去嗎?”

“不能。”

他輕笑,像是意料之中。

“現在外麵是寒冬嗎?我記得我是夏日進來的,一刻一刻數著,怕是已經過了數月,我現在冷得很,一點兒暖和和的感覺都沒有。你知道嗎,我以前特別喜歡曬太陽,再加上一把琴,看著風和日麗,妻兒在旁,真的是喜悅難以言表……唉,算了,現在跟你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公子,沒事,你走吧。”

唐毀等著鳴風翻牆進來,先把芙蓉給帶走了,他看著陽光下自己的影子,耳邊吹來的風都是燥熱的。

片刻之後,他幽幽離去。

回到唐府,芙蓉也一直沒有醒來。

“主人,我們要不然還是去請個郎中吧,這人看起來就病懨懨的,到底能不能行啊,別再把人給看壞了。”

鳴風沒得到回應,還以為是自己言多了,默默低下頭。

他剛來的時候,楚臣就已經在唐府了。

兩個人不怎麼說話,就互相知道個名字。

楚臣很講究,不管吃的還是用的,一定要幹淨,他又喜歡穿些白色的布匹,每次做事情的時候就顯得文靜許多,因為怕弄髒衣裳。

一開始鳴風覺得這人特別矯情,文文弱弱的,整日裏就知道窩在屋裏研究那些花花草草,跟他說話也是細聲細語,就如同麵對一個溫柔的女孩子。

但後來見識過楚臣的武功,遠在他之上,所以這點不好的影響也就慢慢消除了。

原來是深藏不露。

武功他認可,但這醫術,確實沒見識過。

“不用請。”

唐毀思緒飄的很遠,他起身,鳴風立馬追了上去,問道:“怎麼了?我說錯話了?我不是懷疑楚臣,也沒有說他的壞話……”

“和你沒關係。”

方才那人明顯已經崩潰了,長年的黑暗和身體遭受的刑法讓他的心裏長了根刺,它戳壞了活著的所有希望。

唯一的盼頭,便是灑在大地上的陽光。

雖然已經策馬而去,但大張得知了他的來意後,隻是輕微地搖頭。

“人剛抬走。”

唐毀稍一失神。

“我就是來看看。”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不要太自責。”

大張這算是說了句人話。

“裏麵死的人天天抬,你救不過來的。”

其實之前有人來過太尉府上後就說過:“這裏怎麼一股陰氣味兒。”

大都是私底下議論,還真不敢明著說。

這裏的陰氣,不過就是死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