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說閑話的人全都站在軍賬外,胡袇手握佩劍,就算頂著寒風,後背照樣挺得很直,孫壬威帶著午膳過來,勸她:“讓他們自己等在這兒便是了,你何必陪著受罪。”
“少爺也沒吃東西呢,我怎麼就受罪了。”
鳴風還在午堂縣,所以唐毀吩咐的事情,全是由楚臣來做。
他一襲白衣,迎麵而來,明明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能在他身上看見“慈眉善目”這四個字。
就跟八十歲的和藹老婆婆一般,所以胡袇和孫壬威在他麵前還是比較隨意的。
“哎,老楚,在外邊等一會兒,少爺還沒醒呢。”
“他長槍都練回來了。”
“?”孫壬威撓撓頭,疑惑道:“啊,是嗎?”
“你幾時見他睡到日上三竿?”楚臣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幾位管事,除了真的沒有辦法離開自己位置的,幾乎全被罰站在這兒了,他掀起軍帳的一角,又道:“都進去,早解決早離開。”
大家麵麵相覷,都有著同一個疑惑。
離開?去哪兒?
一進屋,果然,唐毀壓根就沒在睡覺,正坐在案桌前研究手裏的書卷。
“主人,您要的十七份盤纏都已經準備好了。”
“發下去吧。”
楚臣咳嗽幾聲,就從外麵來了兩個挑著擔子小兵,將十七個沉甸甸的布袋子都堆在地上,隨後行禮退下。
“我昨晚聽你們說了些肺腑的話,確實,還是跟著歸德大將軍比較有前途。”唐毀將毛筆丟到一旁,懶洋洋道:“我這個人吧,最不愛吃強扭的瓜,要走的人自己拿上錢袋走,我絕不阻攔。”
安靜,沉默。
楚臣彎腰撿起一個錢袋,扒開看了看,笑道:“都動起來啊,我家主人從來沒有小氣過。我找人了解,你們之前跟著歸德大將軍,一個月不過二十兩銀子,五天一葷。現在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襖,好好摸摸料子,你們這些管事的,全是穿的長安紅娘坊裏的上等綢緞。”
“……”
唐毀站起身,直接道:“我的確有意要替代沈枝硯的位置,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嫌他慫蛋。既然你們身在曹營心在漢,那我也不強留,都走吧。”
“……”
軍賬內,一群大老爺們互相使眼色,就是找不出來一個出頭鳥。
楚臣拍拍手,作揖告辭:“主人,錢我送到了,手中還有些要緊事,就先告辭了。”
這時,從後排冒出來一個黑瘦的男人,他拿起錢袋,塞到懷裏,對唐毀鞠了個躬,揚長而去。
有人開始跟隨他的步伐,紛紛離開。
一轉眼,就隻剩下三個男人沒有挪動腳步。
“你們怎麼了?嫌錢少?”
“不不不,中郎將,你對兄弟們如此大方,我們哪還有另投他人的說法。”
“跟著歸德大將軍不是更有前途嗎?”
那人卻道:“我跟了李大都督五年,十分明白他對南詔的執念,中郎將如今選擇一戰,我堅信,這也會是李大都督的選擇。”
唐毀負手而立,並無太大的情緒,道:“胡袇手下不是還缺一名校尉嗎,你覺得他如何?”
“少爺賞識的,自然不會錯。”
“那你就先領回去。晚上那邊應該會有動靜,你找楚臣商量商量,從下麵挑幾個人,補一下缺位。”
胡袇有些疑惑道:“少爺說的動靜是指?”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太陽剛落山,唐毀就騎著快馬離開了軍營。
而他口中的動靜,就是那些投靠沈枝硯的人。
以為“棄暗投明”會顯得自己更加真誠,沒想到去了之後,別說原先官職了,就連一般的兵卒都趕不上,直接拉到雜役房,專做伺候人的事。
“還好我那晚沒亂說話,你瞧瞧人家老李,都去胡大人手下做校尉了,這不比給人端茶倒水的強多了。”
“哎,你們聽見傳出來的消息沒。原來棗山和南詔國那一戰,是中郎將打贏的,實在是低調,還有嘔吐病的藥引,也是他弄來的。”
唐毀這次還是隻有兩天時間,他一刻都不敢耽誤,不吃不喝,天亮之前便來到了午堂縣。
上次那兩人,鳴風已經查出了身份,趙家小姐和一位自甘墮落的秀才。
“這柳臻原來好歹也是位正五品的官,規規矩矩做事,要不了幾年就能去京城。想必是看不慣曾勢的所作所為,竟然暗中寫了封狀告書給天子,隻不過被半路截住了,他也因此丟了官職,還被打了三十大板。”
“既然還能活著?”
得罪曾勢,還能留下一條命,怎麼想都覺得不簡單。
“他有個大伯,是皇家開壇祭祀常請的煉藥師,地位特別高,所以就算曾勢知道,也不敢隨便動他。”
“那的確是阿肆的字跡。”
鳴風問道:“那我去將柳臻綁來?”
“聖女找到沒?”
“還沒。”
唐毀站在人群之中,有一瞬間的晃神。
“曾勢將一男一女斬頭後丟到了街上,據說是盛元派來的奸細,二人……腐爛的太嚴重,根本就辨認不出身份。”
之前何雲簌派人給唐毀送過一封信,隻有幾個字:阿肆已出逃,尚且還在西域。
那麼,被砍頭的這兩個人,與沈枝意是什麼關係?
她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人現在在哪兒?
唐毀一概不知。
“那柳臻?”
“我沒空跟他們耗時間,先找人。”
鳴風道:“您真相信他們不知道沈小姐在哪兒嗎?”
“天黑出行,那女子還慌慌張張的,應該也是逃難回來。他們之前可能真的在一起,但因為某些事情走散了,隻剩阿肆還留在曾府附近。”
唐毀想明白了第一個問題。
既然沈枝意要去救被砍頭之人,就說明,他們,是因為她死的。
之後的一切都能梳理清了。
現在找沈枝意的人,不止他唐毀一個。
曾勢為了能控製住沈枝硯,必定不會放棄。
“等不及了,柏寧!”
唐毀早已來到無人處,將腰間的玉佩遞到他手裏,道:“你去趟長安,找徐老太尉和宰相大人。就說,盛元與南詔一戰,時機已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