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屍體大多都是因為嘔吐病死的，沈枝意用手帕捂住口鼻，然後催道：“探春小姐，你快過來啊，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沒什麼好說的。”
“你都已經逃出來了，自然要好好選條路走，為什麼非得想不開呢。”
探春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站在樹下愣了好久，忽然看向沈枝意，紅著眼眶說道：“你就是不懂！就是不懂！”
隻見她四處尋找墊腳的石頭，一邊抹淚一邊道：“女孩子的貞潔都沒有了，我還活著幹嘛？死了算了！”
難道……
不會吧，誰家父親會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沈枝意就怕她手腳反應快，忽然一下就掛了上去，趕緊提著裙擺跑到她身邊，勸道：“你肯定還沒吃飯吧，我原來在家裏鬧脾氣也是這樣，就愛絕食。這樣吧，我先帶你回客棧，好好吃一頓，要是仍然傷心，那我就讓你上吊，死也不攔著，怎麼樣？”
“……那我們吃什麼？”
“你選！你挑！你隨意！”
探春抽抽嗒嗒地走過來，她身後那白綾隨風飄蕩，看起來更嚇人了。
“這地方以後還是少來吧，怪瘮人的。”
“我剛才沒心情去想其他的，現在這麼一琢磨，確實有點。”
沈枝意加快步伐，鼓足了勁往前走，心裏堵得慌。
一是亂葬崗的陰涼，讓人有些害怕，二是這裏的死人，和沈枝硯逃不脫關係。
“所以說，活著多好啊。”
探春看不太清路，跌跌撞撞的，衣袖裙擺都被撕開了好幾個口子，她本就委屈，還要遭這些罪，如今遇到個大活人，怎麼樣都要好好發泄一下的。
“我小時候還在想，長大後一定要嫁個蓋世英雄……”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熟悉？
“沒想到居然要嫁給我表哥，你是不知道，他醜死了，胸無大誌，會念幾首詩就覺得自己可了不起了。我跟父親說過好幾次，他非要讓我嫁，嗚嗚嗚嗚嗚，我真是，還不如死了算了。”
沈枝意之前就已經知道了趙家的這些事，不過現在聽本人說，似乎更清楚些。
“你呢，沈惠，你父母會逼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嗎？”
“不會啊，我和夫君是真心相愛的。”
探春當場哭出聲：“看吧看吧，就我父親，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哭訴了一路，二人來到客棧，趙家這位小姐自然是不能進去的，要不然誰都能認出來。
於是沈枝意隻好讓老板娘煮了碗湯麵，隨後陪著探春蹲在小窄巷裏麵吃。
絕食抵抗了好幾日，這點東西壓根就不夠。
“你等著啊，我再去買。”
探春抱著膝蓋，安靜地縮在角落裏。
老板娘見她有些反常，鞋底也都是汙泥，就多了幾句嘴：“柳家小娘子可是遇到什麼歹人了？這大半夜的，還來回折騰。”
“沒沒沒，是您的手藝太好啦，我忍不住貪吃了些。”
“注意身子啊，吃多了不好睡覺。”
不用想都知道，明日這事兒一準要傳開。
探春小姐的藏身之處也不找。
“現在出不了午堂縣，你父親要是多派些人手，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那怎麼辦啊，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沈枝意坐在台階上，聽見有雞鳴聲，看見遠方的天蒙蒙亮，陷入了兩難之地。
自己都還是泥菩薩過河呢，哪裏有能力去保護別人。
“沈惠，要不你還是讓我去死吧。”
“不是，那我這勸了你一晚上，合著又回到原點了唄，你還蹭我一頓飯。”
探春默默低下頭，手裏還捏著半個肉餅，她從來就不是能拿大事的主。
“可要是我父親知道了你幫我逃跑，肯定會為難你的。”
“我現在已經夠難的了，還能難到哪裏去。”
沈枝意拿起肉餅就往嘴裏塞。
探春館去長安的的人馬估計今日就會出發，柳臻有句話是在理的，這一路上全是男人，她一個姑娘要是跟著去，也不太安全。
商量過後，探春暫時躲在了城東的破廟。
而柳臻大中午的就跑來客棧興師問罪，他一臉的不可置信，道：“你是餓死鬼投胎嗎？一晚上就給我造出去那麼多銀子。光肉餅就買了三十張，怎麼？你要蓋著睡覺？酥餅二十個。沈枝意！你就撐死吧！”
她越聽越覺得心虛。
“你就是老天派來吃我錢的！”
畢竟這銀子是柳臻花的，沈枝意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告訴他真相。
“什麼？！你把探春小姐給藏起來了？！今早趙家都瘋了，到處都在找人，你居然……小祖宗，你一天天的，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你再大聲些，樓下的客人就差不多能聽見了。”
“咳咳咳。”柳臻的嗓門果然小了，他道：“他們已經出發去長安了，還是這次能聯係上你夫君，還完錢就趕緊收拾東西走吧，我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城東。”
“？”
“探春小姐在城東。”
柳臻之前就在破廟裏住過一段時間，所以找地方也是輕車熟路。
“……老鼠多，味道大，還有許多流浪漢，你怎麼敢讓探春小姐住到這裏來。”
“我實在沒辦法了。”
探春用紗巾裹住臉，坐在佛像身後，手裏還捏著根木棍。
“他叫柳臻，是我的好朋友。”
“我知道他，還是位秀才呢。”
很少有人叫他秀才，前麵不帶窮酸兩個字。
“這裏不方便過夜。”柳臻看了一下四周，又道：“天色昏暗時，探春小姐還是去我家吧……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就是，我可以不住在我家，你自己住就行。”
“這，會不會太叨擾，那柳秀才住哪兒？”
“我一個大男人，總比你們姑娘方便些。”
沈枝意骨子裏的挑剔多多少少還是有的，她不肯留在這兒，再加上昨晚去了一趟亂葬崗，後背又開始癢疼，隻好先回客棧沐浴上藥了。
隻剩下這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你，用過膳了嗎？我這兒有肉餅，很好吃的。”
果然，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是能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