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懷舊知道自己父皇會是如此反應,他費勁千辛萬苦不就是為了拆散他和蘇幕汐麼,如今聽說這話震怒也實屬正常。他甩了甩微暈的腦袋,擦了把鼻尖溢出的血漬,卻是一聲冷笑,絲毫沒有害怕。
而至於那一旁的蕭景逸,也是詫異得想笑,若非現在是有皇帝在場,他定然是要笑他七弟張狂囂張。明知兩人不可能還要在一起,還要承認,這就是他那還想和他抗衡的七弟!
“七弟,你這就不對了,她可是我們皇叔的妃子,你這般行事,是想將我們皇家的顏麵放在何處?是想將父皇放在何處!”蕭景逸一副苦口婆心地勸導,看似是擔憂,可這字句沒有一個不是誅心。
“你如今也大了,喜歡誰不好,偏要去喜歡她。你明曉得她的身份和地位,為什麼就不能克製你自己?天底下多少名門閨秀,多少美人,你若是喜歡大可求了父皇,哪個女人你得不到?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你這不是讓父皇為難!”
蕭景逸火上澆油,麵上雖然是緊緊皺著眉頭,可他那俊逸臉龐的背後,卻是一張幸災樂禍的麵容。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也是將他內心最真實的請感泄露,那閃爍的喜悅的光澤就是最好的佐證。
他這般的推波助瀾,讓皇帝心裏的怒火越燃越高,最後竟然不再多言,抬手就對那門外的侍衛命令道:“來人!給朕將這逆子拿下,關入軒人府,誰也不許對對他特殊招待!”
軒人府,是專程用來關押有罪皇子的地方,曆朝曆代,這裏麵都關押過不少獲了罪的皇帝的兒子。宮裏有傳言,若是被關進了這個地方,那便是表示前途黯然,日後再不得皇帝寵愛。
蕭景逸聞言,跪在地上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蕭景懷自己全盤托出,這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氣,如此也好。
這麼快就達到了目的,他頓然心情大好,仿佛能看見自己未來美好的前程。
然,那門口的侍衛還未進來,那被刪了兩巴掌的蕭景懷卻冷然一笑,一把扯開了自己衣裳的領口,露出拿道猙獰的傷疤。
“父皇,這道傷疤,難道還不足夠表示兒臣的衷心?兒臣什麼都不想要,七歲離開了皇宮,獨自一人周遊列國,期間你知道多少人想殺我?”
他清冷的聲音緩緩傳開,臉色平靜目光卻閃爍著幽怨的光芒,讓那上座的皇帝聽得心頭一顫。思緒似乎也隨之回到了當年,那時候他才氣死,身為父親,卻讓他一個人離開,去麵對世間的一切。
蕭景懷從未提及過自己那些年是如何過來的,他本不想將這些心裏的傷口剖析給任何人看,可現在不同,他為了心尖上那人,他寧可將這心裏的傷疤重新揭開給人看。
哪怕這傷口好不容易才愈合,哪怕這一揭開便是鮮血淋漓,他也甘之如飴。
人活著有多不容易,他早在七歲那年就已經嚐到了滋味。才是七歲,方才懂事的年紀,方才明事理的時候,他就被人暗殺,身邊的丫頭們被人給刺死在身側。
血淋淋的傷口,冰冷的屍體,那時候的他才曉得,原來生命這麼脆弱。而他這條命,在別人看來是多麼礙眼。
想起這些,他的心就痛,痛過之後便是恨,恨過之後,便是冷漠。
“父皇,知道兒臣什麼時候認識蘇幕汐的麼?”他總算是有了一絲笑意,那笑意那麼淡,綻放在他臉上,帶著暖意,聽得皇帝皺眉,卻是什麼都沒說。
此時門口的侍衛已經打開了禦書房的大門,陽光從門口投射進屋,正好灑在蕭景懷的肩上,照得他那張和他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晦暗不明。
“我才要回宮,半路遇見有人刺殺,差點就死在都城之外的亂葬崗。僥幸逃過一劫,我就是在那時候遇見的她,她一個姑娘,還那麼小,背部被人用鞭子打得血肉模糊。”
蕭景懷後悔當時沒能對她好些,他心疼她,就該當時就保護她。雖然後來他也在竭盡全力幫她,可這都不夠。他想更疼她,讓她眾人仰慕,讓她將所有仇人都踩在腳下。
皇帝聽得這話,心也是猛地被撞擊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心疼自己兒子,更是沒想到蘇幕汐那個孩子……他知道,自己身為父親並不合格,甚至是冷漠。七歲將他送走,就隻給他留了一支訓練有素的暗衛保護。
他以為,等過了風頭就可以將他接回來,可沒想到,這一過就是十多年。甚至沒想到,他如此縝密的安排竟然會被人知曉,還派了人去刺殺……
皇帝頓然流了一背冷汗,放在兩膝的雙手忍不住緊緊握緊,目光也不由得變得深沉。他看了眼那要將蕭景懷給帶走的侍衛,示意二人且慢。
“你是說,有人要刺殺你。”皇帝開口帶著疑惑,不敢相信。
可蕭景懷卻隻是笑著反問,“這麼多年,父皇難道不曉得?我派了不少人回來稟告父皇,父皇竟然不知。”
“……竟然,竟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蕭景懷早就懷疑當年護送他周遊列國的人裏有間隙,隻是一直不敢確定到底是誰安排的,如今看來,他心裏似乎有了答案。卻是道:“父皇,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怪過你,即便我每次都命懸一線我也未曾恨過你父皇。”
他指著自己胸口那道猙獰的傷口,嘲諷地笑了起來,“父皇,那日我明知這涼州太守有問題,和那叛軍裏應外合,我也毅然前往。我為的不是別的,我為的是守衛父皇的江山。我也不想要從父皇這裏要別的,我隻是想保護她,她在將軍府已經夠慘了,難道父皇還忍心讓她一輩子更慘?”
“……”
蕭景懷胸口的傷口,這輩子注定會留下疤痕。那是他被叛軍砍了一刀,差點死掉的結果。皇帝當時聽說這個消息,嚇得分寸打亂,差點就要暈厥。不過好在人是救回來了,如此也才安了他的心。
他本想著,日後補償自己兒子。
可現在那道猙獰的傷口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他又覺得自己胸口壓了塊巨大的石頭,當年那個苦命的女人似乎就在眼前晃蕩,哀怨地看著他,責備他,為什麼言而無信,為什麼沒有照顧好他們的兒子。
他倒吸一口冷氣,心裏更多的,竟然是不忍。
還有蘇幕汐那個孩子,當真是被他毀掉了一輩子……
他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