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院裏。
安良瀚和安成和正聽著自己妹妹安氏訴說十多年的思愁,十一年,他們的妹妹已經從當年的俏嬌娘變成了如今平淡無波的淳樸婦人,看得他們心酸。再打量如今這院落,安良瀚和安成和心裏更不是個滋味。
如今安氏這院落,甚至連過去的一半都比不上,屋內的家具也是寥寥無幾,裏麵幾乎沒有什麼值錢的裝飾。兩人在院外屋內打量了許久,目光最終停在了蘇幕汐打理出來的花圃裏,耳旁聽著門外莎莎風吹樹葉聲。
半晌,安成和才說:“蓉蓉,這麼些年,你就是這樣過的?”
從小到大,自己妹妹都是被全家人捧在心尖上,從未讓她受過委屈。未曾想,嫁人之後,竟然會被夫家人趕到這種地方住。一切不用安氏多說,兩人什麼都明白了。
當年兩人惹怒龍顏被遠貶他鄉,未曾想自己妹妹也會因此受到連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滋味比想象中更要磨人。
安良瀚站在門口,回頭看著安氏那比從前憔悴消瘦的臉,冷聲道:“他蘇紹元,怎麼配得上你!這裏可還是個將軍府主母該住的地方!分明就是想要......”
話未說完,安氏眼眶便紅了,垂頭抹著眼淚,抽泣道:“二哥,別說了。”
女人嫁入了夫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其中冷暖她都知道,可若是被至親的人當麵揭穿,那就連最後一點尊嚴也消失殆盡。
十幾年的遮羞布,一旦被人揭開,那便是血淋淋的醜態。
“不,我要說,蓉蓉,為什麼你十幾年一直不曾告訴過我們!他蘇紹元現在位高權重了,他忘記了當年我們安家對他的恩情,我們安家才一出事他就迫不及待將你趕到這裏來,這不是存了心想廢你主母的位置!”安良瀚氣得臉色鐵青,對這個蘇家越發沒有好感,若不是因為考慮到自己妹妹的名聲,他巴不得帶著自己妹妹離開這裏。
不就是個將軍府麼!他蘇紹元也太自視甚高了!
安氏緊緊咬唇不願開口,對於安良瀚的憤怒她不知該從何規勸,她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委屈和情感。原本自己兩個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朝,若是因為她這件事而讓兩位哥哥於蘇紹元為敵,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願意看到。
安良瀚是個急性子,根本忍不了她這般模樣,又氣又急,狠狠地砸了一拳牆壁,怒火中燒。
安成和也心頭憋著股氣,為自己妹妹抱不平,也是追問:“他這些年,可是還對你做了什麼?你都告訴哥哥,大哥二哥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安氏無論如何還是這將軍府的主母,就如今蘇紹元這態度,他們就有權利和他理論。讓當家主母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這是什麼規矩!
安氏搖著腦袋滿臉痛苦,這麼些年,她經曆了多少屈辱和嘲諷,心早就死了。
“不,大哥二哥,我已經看透了這裏,現在我也不奢望他對我有多好,讓我在這裏我也甘願,我對他一點多餘的感情也不再有....”
安良瀚狠狠咬牙,既心疼又不甘心,“可是你才是當家的主母啊!”
是啊,她才是當家的主母啊!
安良瀚和安成和恨不得將蘇紹元那男人給抓來揍一頓,好一個無情無義之人,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幫他,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讓自己妹妹嫁給他!
可安氏卻將身旁的蘇幕汐摟進懷裏,緊緊地抱著她,淚眼婆娑:“我現在隻希望幕汐能夠嫁一個好人家,希望她能安好一輩子,希望她一輩子有人疼,其餘的我什麼都不奢望。”
蘇幕汐心疼極了,也反手抱著她,她的身子還是那麼瘦弱,仿佛一股風就能吹跑,可這樣的女人心裏卻比身體上更加脆弱。當年的變故讓她的心早已破碎,如今能支撐著她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就是“自己”。
她心頭一陣鈍痛,若安氏發現她現在抱著的女兒其實早就已經變成了別人,她不過隻是抱著一個軀殼而已,這樣的事實她怎能承受得了!!
安氏陷入了悲傷的情緒久久不能自拔,默默流了不少眼淚。她身子就算已經比過去要好,可終究比不過常人,哭了這麼久,她的身子也逐漸沒了力氣,眼眶紅紅,精神也有些不濟。
安良瀚和安成和見狀也不敢再說下去,蘇幕汐便讓素月和素明將她扶進屋休息,而自己則在外麵和自己這兩位舅舅“閑談”。
三人待到安氏進屋,各自歎了口氣。這聲無奈,道不出的沉重。
蘇幕汐給兩位舅舅倒了兩杯茶,特意孝敬他們。這也算是初次見麵的一種禮儀。
安良瀚看著這個主動給自己端茶的侄女,心中感慨萬千,二話不說一飲而盡。安良瀚的性格和他的姓名並不相似,而是一個性格剛毅果斷,但又有些衝動的人。他臉頰微瘦,眼眸深邃而又凜冽,即便隻是站著不說話也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而安成和則不同,安成和性格敦厚,學識淵博不說,而且還長了一副好好先生模樣。這樣的模樣,任誰都容易親近。
兩人將蘇幕汐端上的茶都喝盡,仍舊沉默。
安良瀚回頭看著她,這個眼前的小姑娘竟然也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可裏麵卻並不完全是童真,仿佛還有一種複雜的情緒。他看得並不真切,但她沒有露出懼怕他的神色,這樣就已經很讓他心頭舒然。
“幕汐,”安良瀚頓了頓,忽而想到了一個法子,何不從這個孩子嘴裏知道更多?
蘇幕汐點頭,脆生生應了一聲:“二舅舅。”
“這些年的事,你可否都願意和舅舅說說?”安良瀚問道。
一旁安成和瞅著自己弟弟擰眉,出聲阻止道:“良瀚,你這是做什麼?”若是孩子本不知道這些,那豈不是把孩子也給拖下水了麼?
安良瀚不吭聲,嘴唇緊抿,兩側的拳頭都緊緊握著。
“大舅舅,”蘇幕汐這時突然出聲喊道:“我也覺得母親這些年很可憐。”
她雖已經十四歲,可是對於兩位已而立之年的安氏兄弟來書,她仍舊是個孩子。所謂童言無叟,他們對她的話堅信不疑。何況她身上還留著安家的血,他們不信這孩子會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