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可憐的裕王
陸昭此時也總算是明白了過來，能在嘉靖手底下做事，還能步步高升的人，諸如徐階，高拱，陳洪等得有多厲害，難怪史書上對這些人的評價都極高。
要想伺候這麼老奸巨猾的主兒，那自己可不也得詭計多端才行？
但眼下的問題卻仍是十分尖銳，嘉靖的這個問題，自己到底要如何回答？
“回陛下，並非裕王相邀，而是宮裏的馮公公昨日到草民住處，請草民前來為世子施診。”
實話實說。
陸昭權衡了一下兩種回答結果，最終選擇了實話實說。
昨日馮保明裏暗裏已經警告過，不要給裕王惹麻煩，雖然陸昭並不是個懼怕麻煩的人，但馮保既然一心為裕王著想，自己若是拆他的台，多少有點不講道義。
再加上若是告訴嘉靖自己是裕王相請，那不是擺明了欺君？
而且裕王本身也沒請過自己，嘉靖一問便知。
欺君之罪，株連九族，小命要緊啊。
“馮保？”
嘉靖似乎有點驚訝，但卻並未多言什麼，好似在思索著什麼。
而陸昭見得嘉靖如此，自然不會再多言。
他知道，嘉靖如此驚訝，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嘉靖可能沒料到馮保會如此明目張膽的與裕王來往，也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實話實說。
但無論如何，嘉靖這副表情，自己的小命當無礙了。
“想不到馮公公也是有心之人，臣慚愧啊。”
按道路說，高拱這種內閣大臣應該與裕王多親近才是。
可沒想到一個宮中內監居然比他們先一步為裕王排憂解難，高拱這般自愧不如雖看上去乃是在暗示馮保不守本分，但實則卻也有些當真愧疚的意思，畢竟裕王就在廳外聽著。
聞言，嘉靖淡淡一笑，臉上盡是不以為然之色。
“讓裕王進來吧。”
這時，他忽的擺手示意陳洪出去請裕王進來。
陳洪聞聲一怔，立刻轉頭去了。
待得裕王進入廳內，嘉靖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後繼續落在了陸昭身上。
“馮保請你來，隻是為了給世子看病？”
嘉靖的問題一如既往的尖銳，讓人難以回答。
這話音一落，一旁的裕王當即拜跪在地。
“陛下，兒臣與馮公公雖相交已久，但絕無私心！”
“所談之事也皆都是瑣碎塵事，並無絲毫關係朝局，還望陛下明鑒！”
是個人都知道嘉靖這麼問，肯定是疑心馮保與裕王勾結，暗地裏密謀著什麼事。
這種猜測雖不一定準備，但卻合情合理，畢竟裕王乃是唯一的皇子，而馮保又是嘉靖親近的內監。
這兩人如此親密，身為皇帝的嘉靖，自然會有所懷疑。
裕王深知這種懷疑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所以不待陸昭回話，便已搶先應聲為自己辯解。
他說的是不是事實陸昭並不知道，但當他說完，陸昭卻是在心中暗歎，難怪他一直不得嘉靖喜歡，若換作自己，自己肯定也不喜歡。
人嘉靖問的是自己，關你裕王什麼事？
就算你再怎麼清白無辜，再怎麼擔心害怕，我特麼都還沒回話呢你就嘰嘰喳喳的慌忙不迭的為自己辯解，這不是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就這智商，以後怎麼治理一國之事？如何與一眾老謀深算的文武大臣勾心鬥角？又如何掌握皇權？
嘉靖要是喜歡你這種兒子，那還真是奇了怪了。
心裏這般想著，陸昭忍不住接連為裕王的莽撞感到歎息，可此刻裕王已經出言，自己再說什麼也顯得多餘，當即沉默了下來。
果然，嘉靖聞聲，臉上不喜之色頓時叢生。
“朕沒問你！”
無論裕王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都不重要，因為嘉靖自己本身可能就沒把這件事看得很重。
倒是裕王如此莽撞的為自己辯解，輕浮急躁的毛病一下子顯露無遺，如何不讓嘉靖感到生氣？
就連一旁的高拱都忍不住麵露氣急敗壞之色，心道這裕王怎麼還是這般脾性，一點都沉不住氣。
要知道當初在裕王府給裕王當侍講侍讀之時，他便曾言傳身教，告訴裕王任何時候都不得莽撞，特別是在關係到皇位之上，更要能夠沉得住氣。
可惜裕王似乎並未把這些話當真，此刻一下子原形畢露，感情當初他給裕王說了那麼多，全打水漂了。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朕倒是想問問。”
“馮保與你相交已久，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朕什麼時候駕崩，你什麼時候登基啊？”
誰也不敢相信嘉靖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擺明了是不相信裕王，也不相信馮保，臉上盡是慍色，眼睛裏醞釀著怒火，整個人給人一種頃刻間便要爆發的感覺，廳內氣氛頓時為之一凝，緊張到每個人都呼吸困難起來。
陸昭更是難以置信的垂首思索，心道這嘉靖是真不喜歡裕王啊，就算不相信他，也沒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直接這般詢問吧？
這不是擺明了把裕王往絕路上逼？
這要是傳出去，還讓裕王怎麼做人？他可是堂堂親王啊，嘉靖的親兒子啊，父子之間猜忌到如此地步，讓一眾外人怎麼想？讓天下百姓又怎麼想？
一時之間，陸昭隻覺裕王可憐，好歹也是個血統純正的皇子，竟被自己親爹這般折磨，難怪隻活了三十六歲，天天在這種強壓之下，能活得久才怪呢。
但今日這一番話，嘉靖與裕王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也就馮保與裕王相交之事徹底攤了牌。
陸昭倒是很想看看裕王任何收場，可轉頭一想，他又忍不住對裕王感到失望。
他知道，裕王若有本事收場，隻怕也不會被嘉靖嚇得魂不附體了。
今日之事想要收場，隻怕還得自己來。
想著，陸昭轉頭看了一眼顯然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的裕王，而後朝著嘉靖再度拜首。
“陛下，草民有一事請奏。”
裕王雖不是什麼雄才偉略之主，但說到底也算個好皇帝。
若讓嘉靖這會兒就給忌憚猜疑至死，日後誰來達成隆慶議和與隆慶開關，日後又讓誰來中興大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