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累了
關於研製中藥配方的藥材，陸昭一直都很關心，與百草堂的聯係也從未間斷，盡管此時已經全城封閉。
“百草堂的宋掌櫃說，他們在外的工人已經在抓緊了，但至少還要三日才能抵達城外。”
王小八說著，臉上也滿是愁緒。
這幾日，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就連他這麼一個半吊子的學徒也被派上了用場，而且接連十幾天未曾好好睡覺，整個人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若不是之前按照陸昭給的方子好生調理過身體，隻怕早就倒下了。
此時情況如此不妙，他心裏也是十分的著急。
“你繼續抓緊催，讓他們能趕多快就趕多快。”
“另外，治愈瘟疫的西藥是不是已經不多了？”
陸昭問及另外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王小八當即點了點頭。
“到今日，還剩不到二十份，其他的已經全部分發給重症患者。”
“最後這二十份．說實話吧小陸哥，我們已經沒法子了，不知道該怎麼分發了。”
王小八說到這裏，直接坐在了地上，滿是氣餒與無力。
病人太多，藥又太少。
每一份藥都是拯救一條活生生性命的唯一可能，給了這個，就等同於放棄那個。
之前藥多，隻要是重症患者，那就給了，也不存在顧此薄彼的說法。
可是現在，隻有這二十份藥，給了一個，另外一個就沒有，給了這個，另外一個定然會覺得四和堂是有選擇性的在救人。
一旦這病人的思想出了問題，覺得四和堂並非真心為他們治療，那問題可就真的大了。
最為關鍵是的，作為郎中大夫，明知藥有效，但是卻無法給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絕望，絕非普通人所能理解。
王小八這幾日也親眼目睹了幾起這樣的事，之前他還覺得生活美滿，人生逍遙。
可是當經過這幾日之後，他才發覺，人性的醜惡當真沒有任何圓說的餘地，每個人為了自己的性命，可以理直氣壯的犧牲另外一個人，而且沒有任何愧疚。
這種毫無廉恥道德的醜惡嘴臉到底是如何生成的？又是如何傳播開來的？
病人是人，為他們診病的郎中大夫，幫他們解決吃喝拉撒等一切問題的學徒小廝難道就不是人？
為何他們就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對自己各種謾罵與欺辱？而自己卻隻能心甘情願的承受？
越想，王小八這心裏越是生氣。
“小陸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想回到當初我們在村子裏的時候。”
“雖然日子苦一點，可是也沒有這麼多煩惱啊．”
“我好累啊．”
王小八說著，忽的掉下了眼淚。
這是陸昭第一次見到他掉淚。
他像是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當著陸昭的麵，沒有任何預兆的落下了眼淚，臉上的傷心與難過順著眼淚不斷傾瀉而出，直將他臉上的口罩侵濕，徹底貼在了口鼻上。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陸哥，你讓我走吧我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王小八趴在陸昭的肩膀上痛哭流涕。
人啊，即便一向豪橫如王小八，也終究有脆弱的一麵。
而當這一麵因為某種緣故被無限放大的時候，他的悲傷與痛苦才會盡可能的被體現出來。
誰又不是血肉之軀呢？
誰又不是娘生爹養的呢？
這時，常小川也從外麵歪歪倒倒的走了進來，見得王小八正在痛哭流涕，當即看向陸昭，好似在詢問發生了何事。
“沒事，他隻是累了。”
陸昭強忍著眼淚沒掉下來，強顏歡笑的道。
可是常小川一向聰明，如何看不出陸昭臉上的苦笑，當即來到陸昭身旁，坐在地上。
“哥，你不累嗎？”
常小川盡可能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以此來舒緩自己身體上的疲累，可是他隻有十多歲，還是個孩子，接連十多天的勞累，已經讓他的身體處於崩潰的邊緣，剛剛坐下，眼皮子就在打架，話說完，就沉睡了過去。
陸昭撫摸著常小川的額頭，耳邊還有王小八的哭聲，心神一時悲痛莫名。
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
而他此刻所承受的一切，卻不是其他人所能想像的。／
但是他卻不能哭，更不能倒下。
因為他身上肩負著蘇州城六十萬百姓的生命，他肩負著抗擊這一場瘟疫的重擔。
若是他倒下，那麼整個蘇州城都將淪陷。
“小八哥累了就像小川一樣，睡一覺吧。”
“睡醒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不怕的。”
最後三個字出口，陸昭的眼眶已經翻紅，鼻酸的瞬間，眼淚霎時間湧到了眼前。
可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怕．不怕．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昭一邊安撫著王小八，一邊用手輕輕的拍著常小川，直到兩人盡皆睡去。
他們兩人都是晚上上工，所以白日裏能有一兩個時辰休息。
陸昭沒有打擾他們休息，待得兩人睡著之後，立時戴上口罩，離開了四和堂。
他知道，要想真正戰勝這場瘟疫，不能隻靠四和堂，還需要全城百姓的一起努力。
人都有脆弱的一麵，但是經過此次事情，或許類似王小八，常小川的人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
既是如此，那麼全城百姓也該都認識到這一點，隻有真正經過苦難，才能珍惜日後的美好生活。
所以此次抗役，不能隻讓四和堂的人受苦受難，蘇州城的豪門，也該當為蘇州城的百姓做點事。
他直接來到了顧府。
顧夫人明顯沒料到陸昭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來自己府中，聽聞下人稟報後，急忙將陸昭請了進去。
但明顯看得出來，顧夫人眼神裏帶著一絲警惕，似在擔心陸昭是否感染了瘟疫。
“夫人，我若是感染了瘟疫，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今日來，主要是想讓夫人再幫我一個忙。”
說是幫忙，其實陸昭每次都給足了顧府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