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利益與敵人
人生裏已經有足夠多的悲情,所以當格外珍惜的親情出現時,人們總會不由自主去抓緊。
陸昭也不例外,他是個人,而非草木。
所以對於這種難得一見的親情更是珍惜。
他不憚以格外冰冷的目光去旁觀這個世界,但當身體被溫暖的陽光所照射時,他也會毫不例外的伸出雙手去擁抱這個世界。
常小川是好的,至少本性純真的他尚未知曉這世間的陰暗麵。
而陸昭也希望他暫時不要知曉,能夠將這種純正繼續保持。
學醫的生活注定是疲憊和枯燥的,但是在常小川的生活中,卻以此而不斷鞭策自己,讓自己更加努力,期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贏回那些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陸昭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正能量,瞧得常小川都如此努力,那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努力呢?
隻是接下來他要做的,卻不是簡簡單單的努力就能辦到的。
醫館後院中,王儇兮再度現身。
自上次在醫館門前現身保護陸昭後,又已經過去半個月。
“你什麼時候動身前往京城?”
王儇兮是來詢問陸昭什麼時候幫夢島進京的。
這件事關係夢島上下數萬人能否返回中原大陸,無論對王儇兮還是對陸元覆而言,都極其重要。
“還早。”
陸昭搖了搖頭,表示不用著急。
現在不過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距離嘉靖去世還有一年之久呢,何必急於一時。
但他不著急,夢島方麵卻著急起來。
“最近京城傳來消息,高拱入了內閣。”
“高拱一向親近裕王府,而裕王府對我們夢島又始終沒什麼好臉色,所以島主擔心高拱進入內閣,很有可能是朝廷要對夢島下手的信號。”
當初胡宗憲便與朝廷提過招安夢島之事,但後來因為胡宗憲下獄,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在朝廷眼中,夢島與現如今流竄在東南三省的偽倭有著極大膽的關係,朝廷若是想徹底鏟除倭患,對夢島下手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而且近些年俞大猷將軍在副將訓練水軍已有成效,戚繼光與他更是接連在東南三省以水軍為主力,大破偽倭。
所以朝廷若是要對夢島出手,軍事力量上絕對不會處於弱勢。
再加上現如今高拱進入內閣,胡宗憲被斬首,夢島與裕王府的關係早已不如從前,高拱又是個急於證明自己的人,說不定當真會拿夢島開刀。
陸昭當然明白王儇兮這話裏的意思,也明白夢島所擔心的點。
但是他卻搖著頭告訴王儇兮,朝廷暫時不會對夢島出手。
“為何?”
王儇兮不太明白。
“第一,嘉靖若是想對夢島動手,早些年胡宗憲還在浙廣福三省的時候,他就已經動手了,絕不會等到現在。”
“比起戚繼光,俞大猷二人,胡宗憲的軍事素養明顯要比二人高出許多,而且胡宗憲在京城的地位也比這二人要高出許多,隻要嘉靖點頭,當時的二嚴必定全力協助胡宗憲攻破夢島。”
“你想想,那時候的朝廷更有把握攻破夢島,還是現在的朝廷更有把握?”
“第二,戚繼光與俞大猷身在浙廣福多年,你們到底什麼身份,他們豈會不清楚?且不說夢島陸姓乃是陸遊嫡係一脈,便是你爹,這個唐寅的外孫,如此身份,隻怕戚繼光與俞大猷兩位將軍也不敢當真拿你爹怎麼樣。”
“最後還有一點,嘉靖的身體情況到底怎麼樣,你們都清楚,嘉靖自己會不清楚?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不會大規模動兵,畢竟嘉靖老兒的疑心病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
最後這一點,陸昭並沒有完全說明。
事實上,嘉靖對裕王的不信任,從一開始就是明擺著的。
從當初的不看好裕王,冷落裕王,到後來無可奈何隻能親近裕王,隻能表明裕王乃是唯一的國之儲君,嘉靖的心裏始終都是有些不舒服的。
因為他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景王,而非裕王。
而剛才王儇兮自己也說了,高拱進入內閣。
那換句話說,現如今的內閣,便是親裕王派的清流黨徹底掌控著,如此情況下,嘉靖對裕王的防範當然更加警惕,如何還會大規模的軍事用兵,給裕王以借口呢?
裕王會不會趁機借此向嘉靖發難,誰也不知道。
但是嘉靖卻不得不防。
王儇兮聽罷,麵露思索之色,顯然不太理解陸昭所言的最後一點。
但是她又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陸昭話裏的意思。
見狀,陸昭無奈看了她一眼,很是惆悵的長歎一聲。
“女孩子家就不要想這些了,整天打打殺殺,爾虞我詐的,對以後沒什麼好處的。”
“日後你婆家若是知道你此前是這麼一個人,豈不是會對你處處提防,日日警惕?”
陸昭半開玩笑,半嚴肅臉的道。
王儇兮以為他要說什麼,聽完是這個,一張秀臉立馬就黑了下來。
“我們是有婚約的我給你說。”
“你若惹惱了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抓回夢島成親?”
婚約是真,成親是假。
王儇兮仗著自己會武功,在陸昭麵前,那可是絲毫不帶怵的。
說著就用手比劃起來,纖細的手指曲指成爪,霎時間就到了陸昭的麵門。
“君子動口不動手!”
陸昭當是就慫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君子了?我可是女孩子好吧?”
女孩子哪管你什麼君子不君子的,但凡是她們認定要做的事,就算孔子來了,隻怕也擋不住。
陸昭聞聲急忙擺手。
“算了算了,你回去告訴你們島主,高拱進入內閣乃是裕王與徐階的權力之爭,跟你們夢島屁大的事兒沒有,讓他別整天瞎操心。”
言歸正傳,陸昭還是回到了這個話題上。
可王儇兮聞聲卻是一怔。
“裕王與徐階的權力之爭?”
“徐階不是裕王派的人嗎?”
清流黨一直以來都是親裕王派的人。
“以前有嚴黨在,清流黨自然要與裕王站在同一陣營。”
“現在嚴黨垮台,清流黨自然要自謀生路了。”
“沒了共同的敵人,哪裏還有共同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