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宿命相逢
關於常小川的父親常文友，雖然到現在陸昭都不清楚當時那五十兩銀子常文友到底是從何處得來的。
可是陸昭卻清楚，無論常文友是從何處得來，都絕對不會是正當途徑。
而那日常文友送來治傷的那個所謂的兄弟，顯而易見的刀傷，也絕不可能瞞得過陸昭的眼睛。
換言之，常文友走上了一條誰也拉不回來的路。
他轉過頭看向常小川。
“小川，你以後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他小的時候也被問及過。
那時候的陸昭曾大言不慚的說，自己長大以後要成為一個舉世矚目的人，像電視劇裏的大俠那般，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人能夠認出自己，並且尊稱自己一聲“大俠！”
但事實證明，任何孩童時候的夢想都隻是因為眼前所能看到的事物而幻化出來的一種自我喜好。
喜好隻能成為興趣，卻無法成為一個人的理想。
“我想像齊爺爺和韓爺爺那般，成為一個懸壺濟世的大名醫！”
常小川的夢想也是如此。
隻是他的喜好能不能成為理想，卻很難說。
因為他所展現出來的天賦，的確很驚人。
“可世上這麼多的人，你能救得過來嗎？”
陸昭笑著問到。
“那你們不也在救？”
常小川給出了最完美的答案，連陸昭都未曾想到。
他詫異的看著常小川，看著這個孩子眼中閃過的純真與爛漫，看著他臉上的無邪與自然，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是啊，世上這麼多人，不是每個人他都可以救下來的。
他隻能盡可能的去救更多的人。
懸壺濟世是假，盡力而為是真。
“可有些人，你我注定是救不了的。”
陸昭最終還是沒能隱瞞下去，他決定對常小川說實話。
他覺得，常小川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於是，他將那日常文友來醫館之時與常小川說了。
而當常小川聽完，立刻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震驚萬分的看著陸昭。
“你說我爹．”
“他他．”
常小川並不知道該如何描繪，因為他沒有接觸過。
可是他卻知道那是歪門邪道，因為經常聽說書人講起。
“我勸過他，但是他說你的人生，應該由你自己作主。”
“而他的人生，也該由他自己作主。”
“想來，他也是有苦衷的，隻是不能告訴你我罷了。”
陸昭輕聲道。
事實上，常文友沒有與陸昭提及任何苦衷，陸昭這麼說，也隻是為了寬慰常小川。
可常小川不明白，他隻以為是父親不要自己了，兩行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後院之中盡是他的哭聲。
但是陸昭卻沒有再出言安慰，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一般坐在一旁看著，直到常小川哭得沒了聲音，眼淚流幹。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陸昭不希望常小川也不識愁滋味的愛上層樓，他更希望常小川能夠接受眼前的事實，識得愁滋味。
這樣的經曆，待得他長大之後，或許會成為他日後堅定心誌的基石。
當然，這很殘酷。
可誰的人生裏沒有那麼一兩件殘酷的事呢？不過是際遇不同之後，情節發生了變化。
歸根結底，不外乎寒酸外加心酸，一個酸字了得。
待得常小川安靜下來，陸昭這才撫摸著他的腦袋，繼續說到。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
“你爹雖沒盡到他的責任，但他的苦衷也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
“人生在世，總會有這許多的身不由己，以前我也不懂，後來長大了，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你若是覺得心裏難過，這幾日可以不去學醫，我與齊老，韓老說便是了，不打緊的。”
陸昭知道，這樣的變故對於一個孩童來說，是絕對難以接受的。
所以他也做好了準備，準備這幾日帶著常小川去城中遊玩。
可誰知常小川卻並未答應。
而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陸哥哥，我知道你為我好。”
“但我不能不去。”
常小川的臉上雖還帶著淚痕，可此時他的眼睛裏卻無端生出一股讓人覺得意外的光芒。
像是黑夜裏忽的照射進一束光，又像是大雪紛飛的世界裏忽的開出一朵春花，燦爛恣意，給人以欣慰。
“為何？”
陸昭問到。
“我知道爹為什麼要離我而去我剛才哭是因為心裏難受．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如果我一早就在城裏當學徒，我們家至少能吃得飽穿得暖．但我太不懂事了．”
“我以後肯定會好好學醫的！陸哥哥，你千萬不要趕我走！”
常小川說著，稚嫩的臉上頓時滿是懇求之色，那雙天真純粹的眼睛裏不帶任何修飾。
原來，在常小川看來，他們家會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因為窮，就是因為自己沒本事。
所以他要更努力的學醫，長大以後成為一個有本事的，這樣才能讓自己父親回來。
陸昭一時看呆了。
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孩童的想法都比自己要成熟，要外圓內方。
以往他還總覺得是自己的父母自私，總覺得自己父母從未考慮過自己的感受，可是轉過來想想，他自己又為自己的父母做過些什麼呢？自己又何曾考慮過父母在做那些決定的時候他們的感受呢？
感同身受，放能由自己及人。
常小川尚可看清楚這迷霧中的事實，自己卻看不透。
原來自己的眼界，居然還沒一個孩童高。
陸昭想著，忽的覺得感動。
也許，最簡單的回答，才是最完美的答案。
也許，最純粹的想法，才是最自在的生活。
陸昭沒看明白的，常小川卻告訴了他。
“小川，放心吧，就算天塌下來，哥也不會趕你走的。”
陸昭將常小川抱在懷中，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這輩子都從未感受過親情的他，總算在這時候體會到了什麼叫親情。
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這樣的情誼，已經跨越了血緣。
或許，這就是最宿命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