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名單與證據
官府給陸昭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陸昭就真的需要徐世年的幫助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而且陸昭從頭到尾，就沒想過把名單交出來。
“年輕人，執迷不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你以為夢島的人當真能保你？”
“他們不過是走走過場，裝裝樣子罷了，當年胡宗憲圍剿徐海汪直之時他們便是如此，而今對付名單，他們也是如此。”
“說穿了，他們不過是想要博一個好印象，讓朝廷放鬆對他們的監視，從而伺機返回中原大陸。”
“但他們若真能回來，早幹嘛去了？而今玩弄這些陰謀詭計，你不覺得有些多此一舉麼？”
唐澤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清淡起來，臉上盡是不以為然的笑意，好似在說著一件極簡單的事。
可他的話卻讓陸昭心神一震，因為夢島與他的合作可謂秘密，唐澤兌怎麼會知道？
自己肯定沒有走漏消息，唯一有可能便是夢島方麵泄露了消息。
也就是說，唐澤兌在夢島內有細作！
他究竟想幹什麼？
一思及此，陸昭的目光緩緩在唐澤兌臉上移動，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伯父知道的可真多啊”
“不過想來也是，官商勾結，您知道的肯定比我想像的還要多。”
“這麼說來，那份名單上也有您一份，所以您才這麼著急想要把名單拿回去吧？”
陸昭試探性的問到。
名單沒有唐澤兌的名字，但誰又知道上麵哪個名單與唐澤兌有關係呢？
若一旦查實，唐澤兌的確在賄賂收買朝廷官員，那這罪名也足夠大的。
“看不起官商勾結？”
“嗬嗬，年輕人，這蘇州城裏，又有多少豪門不是官商勾結爬上來的？你以為你能做點什麼？”
“行醫治病才是你的本職，有些事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放下吧。”
唐澤兌一點也不著急，他似乎根本不擔心今日對陸昭的勸誡會失敗，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說著，他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臉上滿是愜意之色。
陸昭聞聲，雙眉微皺。
他當然明白唐澤兌的意思，而今他要在蘇州城整合全部醫館，整頓整個蘇州的醫療行業，說起來不一定非要這些豪門的幫助，但如果這些豪門出言反對的話，那這件事就將會變得相當棘手。
畢竟這些豪門在蘇州的話語權還是相當有分量的。
剛才唐澤兌雖然沒有明說，但卻也暗示了他，那名單上恐怕不止唐澤兌一人，恐怕還有更多的蘇州豪門都牽扯其中。
一旦讓他們知曉這名單落入陸昭手中，而且拒不交出，頗有以此威脅他們的意思，那陸昭在蘇州恐怕將會寸步難行。
誰會讓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人繼續在蘇州大搖大擺？
這句話的分量，遠遠超過了剛才唐澤兌許的諾。
什麼徐世年的幫助，什麼在蘇州為所欲為，那些都是屁話。
隻有能真正威脅到陸昭的四和堂，才能讓陸昭不敢掉以輕心。
此刻陸昭便變得慎重起來，他沒有著急回話，而是在思考唐澤兌在關於名單事件當中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而蘇州的其他豪門，又在此次事件中充當了什麼樣的配角。
好一陣後，他這才看向唐澤兌。
“伯父今日乃是有備而來，事無巨細竟皆麵麵俱到。”
“看來是對這份名單勢在必得咯？”
陸昭笑著道。
“勢在必得不敢說，但起碼能讓你感受到目前形勢的嚴峻。”
“名單不能外流，更不能被某些不該看到的人看到。”
“你是個聰明人，當知現如今的朝廷是何模樣，也該知道若沒有我們這些人在背後使勁兒，朝廷早就爛了。”
唐澤兌總算說了一句心裏話。
所謂賄賂朝廷官員，按照《大明律》的確罪大惡極，抄家都不為過。
但實際上，他們這些人賄賂的隻是朝廷官員嗎？
他們把錢獻給所謂的清流黨人，而清流黨人又用這些錢幹了什麼呢？
自然是給嘉靖揮霍。
事實上，自二嚴倒台之後整個朝廷上下所有官員，都在為一件事發愁，那就是如何為嘉靖籌集資金，供嘉靖揮霍。
比如當年查抄二嚴家產，一共五百多萬兩銀子，本該用來填補國庫，賑災以及補償地方官員的俸銀。
可在內閣與嘉靖來來回回的幾次“友好磋商”後，這筆巨款居然隻有一半被用於上述的三個事項，而剩下的一半，則全部進了嘉靖的口袋。
換句話說，嘉靖王朝中最貪的不是所謂的二嚴，也不是清流黨，更不是這些被賄賂的朝廷官員，而是那坐在丹殿內每日盯著丹爐求仙問道的嘉靖皇帝，一國之君。
清流黨若沒錢給嘉靖，他們豈能上位？
蘇州這些豪門若不賄賂朝廷官員，他們又豈能腰纏萬貫？
一環扣著一環，都是形勢所逼罷了。
回過頭再來看這份名單。
這還是那份單純的賄賂朝廷官員的名單麼？
不是。
這簡直就是一份嘉靖收刮民脂民膏的直接證據啊！
所以剛才唐澤兌才說，若沒他們這些人，朝廷早爛了。
因為有他們在下麵想法設法的為朝廷官員掙錢，所以這些朝廷官員才有時間去處理其他政務，一旦這些朝廷官員沒錢上繳給嘉靖，一旦他們著急起來，那才是百姓的災難，天曉得他們會想出什麼樣的辦法來收刮民脂民膏，天曉得整個朝廷會腐敗成什麼樣，天曉得大明王朝還能走多遠。
說白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嘉靖既如此，底下的官員又能如何？
陸昭想到這裏，一時了然。
他雖不太懂《明史》，但對於嘉靖皇帝他還是了解的，畢竟古來修仙問道之輩中身份最特殊的一人，也是最為喪心病狂的人。
若說大明亡於萬曆，不如說大明實亡於嘉靖。
因為嘉靖徹底將大明王朝的統治階級硬生生變成了他的私人腰包，徹底激化了社會階層矛盾，讓整個大明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而陸昭手中的這份名單，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