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月涼出水。
安靜的林府高牆之後，春夏秋冬四院連同客房都已經逐漸住滿了人，仆人們也在下房安置，內外院落的布置著實經過了一番周折。
但或許因為即便還是下房，林錦墨也都準備得妥善萬分，眾人入住進去，雖然人數眾多，卻也井然有序。
尤其是廚房。
廚師們大展身手，許久未曾吃過青州的家鄉菜，林錦墨隻恨自己坐不起來，不然一定要放開膀子大快朵頤。
雙喜跟迎春淚眼朦朧地伺候著林錦墨來到歲寒齋，隨同的還有陳氏等人。
老夫人等已經睡下，林翟天同林錦風、洛虢在正堂說話，女眷入後宅，倒是一派其樂融融。
“我都計劃好了，韶淑院給娘住，蟬鳴軒給周姨娘，老夫人在四院後最清淨的清溪樓上休息，冬暖夏涼，各有特色，就是客房也都備了十幾間。得虧娘來得巧，若是再慢一兩個月，我跟哥哥怕是要喝西北風了哈哈……”
陳氏端著藥碗，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便是你給娘安排了一間茅草屋又如何？但凡你身康體健，娘便是乞討都不怕的。”
“娘~”林錦墨眨巴著雙眼，“您放心嘛，給我治傷的可是太醫，名滿開封的太醫，他都說了我隻要修養修養就能好，您怕什麼呢？”
陳氏有口難言，她心裏的擔憂，哪裏是旁人能夠知道的？
抹了抹眼淚，陳氏哽咽道：“行了，別說這些了，把藥喝了，娘看看你的傷口。”
“別看了吧。”看了還不得嚇死？
“聽話！”周姨娘在旁幫腔，“你都不知道你娘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你給她看看，也好讓你娘安安心。”
就怕看了更加不安心啊。
林錦墨啞然，見她們目光堅定，無奈地解開衣服，露出了腹部跟手臂上的傷口。
陳氏倒吸口涼氣，臉色大變，“這還不重？這還不重！這傷、這傷能要人命的！”
眼淚奪眶而出，陳氏連看林錦墨的勇氣都快沒了，千言萬語複雜難明，終成一句老話。
“為娘到底造了什麼孽，卻要你受如此苦難？”
林錦墨最怕的就是有人哭，她好說歹說將人勸了，過了小半個時辰，歲寒齋裏才又慢慢恢複了靜謐。
“那蘇姑娘生得倒是極好，”周姨娘挑起話題，給陳氏遞了個顏色，“姐姐覺得如何？”
陳氏眼眶還紅，但卻勉力附和，“是啊，那蘇姑娘就這麼住在咱們這兒，你哥哥可有說些什麼？”
林錦墨尷尬，“娘，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不顧嫣然姐姐自己都沒明著說什麼，哥哥這會兒心思也不在這事上，就是要談，那也得這事之後啊。”
“說的也是，不過若是能夠在這段時間裏相處相處，也算是打量人品了。”
林錦墨笑笑，蘇嫣然的人品確是過得去的，且他們家長輩是個四品京官，說低不低，說高也不高，門當戶對，對林家的胃口。
不過這些事都不適合現在說，陳氏倒是更關注另一個人，“那保護你哥哥的將軍，叫什麼洛虢的，莫非是洛家人？”
林錦墨頓時緊張起來，想起如今開封四處擴散的流言，頭皮就有些發麻。
“嗯……對啊，洛將軍是皇城司主嘛，皇城司跟禁軍同屬一脈，雖上麵沒說將禁軍給洛虢，卻也是在趁此予他立功的機會，隻要案子一破，著起情況掌握禁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林錦墨虛弱地斂了斂眉，“所以東宮才會選他保護林家，也是為了幫助父親查案。”
陳氏意味深長道：“他跟三皇子洛塵逸關係挺好吧？”
林錦墨心虛，“算是表親，也算得上好吧。”
“唉，”陳氏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這也無妨，畢竟是東宮發的話，咱們家隻有聽從的份。”
陳氏怕是知道洛塵逸救她的事情了，不過這事本來也瞞不住。
陳氏沒有久待，她自己累不累是兩說，林錦墨也需要休息。
來到韶淑院，看著那清淨大氣的布置，陳氏滿意地點點頭，眉間的愁緒卻是中縈繞不去。她在窗邊的美人榻上坐下，摸著手腕的鐲子，望著皇宮方向，若有所思。
前院，忠義堂。
林翟天手裏握著數封案卷，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抬起頭問：“你在那彩蝶房裏可有發現什麼？”
“彩蝶用過的東西早就被換了，”林錦風沉聲，“時間過去這麼久，開封府衙裏的屍體恐怕都已經損壞。”
“這樣說來，受害者這裏怕是很難找出線索，”林翟天閉目，五指按住案卷，眉頭一蹙，“薛家嫌疑過重，理應傳召審問才是。”
林錦風微眯了眼，“尋常方法，恐怕不奏效。”
無論是薛青山還是薛老道，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兩人便是個傻子，也該串好了證詞。
林翟天默了默，忽地睜開眼，“那就連同薛家下人、方家下人一同傳審！”
“等等，”聽得昏昏欲睡的洛虢忽然舉手，有個疑問，“傳問薛家下人倒是應該，但傳問方家下人又是為何？”
林翟天淡淡看了眼這位將軍，“方浩未必沒有嫌疑，任何先入為主的定論都會擾亂視線，一視同仁，才能查出線索。”
洛虢挑眉，這位林大人倒是很穩。
他不知道，林翟天的“穩”可是揚名青州的。
但他很好奇，這麼穩的人，怎麼會那麼魯莽衝動地敢直接讓皇城司去抄了開封府？
“大人心有條理，洛某自當配合，不過，”洛虢好奇道，“大人今日一入城就將開封府架空，就不怕到時候無人可用嗎？”
林翟天笑了一下，目光有些幽深，“怕什麼，如今開封被這案情弄得疑神疑鬼僵持難動，開封府有鬼，最著急的，不該是我。”
他很淡然地站起身，背過手道：“今日不說本官是抄了開封府，便是帶人圍了薛家，那也是名正言順！天子、太子，洛將軍莫非以為，他們想要的是查清案情？”
洛虢目光微凝，看向林錦風，林錦風看他一眼，波瀾不驚道：“他們要的是開封安穩，為了這個‘安穩’，為了這個‘安穩’，他們才會選擇父親繼任開封府尹。”
要想維持一地十年長盛，絕非心慈手軟可以做到。
“若能盡快解決麻煩，上位者可以不計代價。即是說，無論父親有多莽撞衝動，隻要能夠打破僵局、找到線索，東宮自會替父親收拾殘局。”
林翟天想必是來時路上已經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敢大膽提出那樣的要求，為的，就是先發製人，占得先機。
洛虢：“……”
他默然看了眼那負手而出的開封府尹，又仔細瞧了瞧正整衣起身的林錦風，嘖嘖搖頭。
“我原以為你這腦子聰明是天賦異稟，如今看來，倒是你老子血脈不俗。”
“……”林錦風嘴角一抽，“洛大將軍要是沒事做了，可以去休息。”
洛虢邪笑著，大刺刺地跟上去，一手搭在林錦風肩膀上，一副好哥們的架勢，“令尊穩重又大膽，隻是一出手就抄了自己家，未免也太‘大公無私’了些，怕是少不了禦史彈劾。”
林錦風冷笑，“左右我林家已經被盯上，既然岌岌可危，何妨背水一戰？”
“那你明天準備如何？”洛虢戲謔，“令尊去開封府當官，你呢？在家讀書？”
“聽說洛塵逸去過方家別院。”
洛虢一默，側頭看書生風雲不動的臉，“你想去見三皇子？”
“有何不可？”林錦風越走越陳，總覺得這混賬是將所有重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一把將之推開，“他救了我妹妹，總要去登門道謝。”
洛虢嗤笑，“那你應該帶著你妹妹，想必他一定會倒履相迎。”
這話才出，歲寒齋裏的林錦墨腦子裏就應聲想起了警報。
“前方高能預警，2/3‘救人於水火任務’開啟！2/3‘救人於水火’任務開啟！”
陡然被驚醒的林錦墨：“……你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