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林錦風不過是暗示方海,如今的開封府尹既不頂事,便讓頂事的來就行了。
在開封府外,被關了好些日子的方浩涕泗滂沱,一身怪味,抱著林錦風幾乎想要磕頭謝恩。
林錦風自然不會讓他這麼做,他不露異樣,隻是皺眉歎道:“沒想到方兄居然會蒙此大難,可歎我兄妹二人未曾出門,竟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方兄當不至於受此牢獄之災。”
這話說得很好聽,林錦風心裏想的卻是方浩關的時間還是太短太短了。
方浩聽著這句“方兄”受寵若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被關得頭昏腦漲的腦子在對上林錦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登時清醒。
那日街麵上林錦風看他的那一眼又浮上心頭,簡直跟當頭棒喝一樣,嚇得方浩悻悻收回了手,乖乖巧巧地站在了一邊。
方海奇怪地瞄了他一眼,然後上前對林錦風抱拳,心懷感激,“林公子仁義,老夫感激不盡!”
“大人言重!”林錦風狀若惶恐地回禮,將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家父在青州時常教導兒女,做人須得心懷善意耿直純厚,見人受冤豈能坐視不管?林某遲遲來此,已然愧對家父教導,豈堪長輩一謝?”
方海怔了下,被他這幅愧疚認真的模樣說得都愣了,忙將人扶起來,意味不明道:“令尊教子有方,實乃我輩楷模啊。”
不論林錦風這說辭是真是假,單看這態度,就比自己的兒子強上百倍。
林錦風笑了一下,又歎道:“家父若是聽聞方大人如此讚譽,怕是要苦笑了。他就是太過耿直,才會在青州舉步維艱。”
“哦?”方海不動聲色。
傳令官送回來的消息他是知道的,恐怕滿京城也沒幾個官不知道了,但至“舉步維艱”似乎也有點不至於吧?
林錦風麵露怔色,旋即搖首,仿佛頗有苦衷,家醜不可外揚似的,失落道:“好在是苦盡甘來了。”
他不說,方海反倒更加好奇,“賢侄有何難處,大可直言,縱老夫幫不上忙,也可出出主意不是?”
“這……”林錦風越發為難。
方浩最受不了這吞吞吐吐的,忍不住道:“你說就是!他好歹也是外放的知府,難道還有人敢找他不成?”
方海憋了口氣,聽方浩一出聲就覺得臉紅,“你閉嘴!沒大沒小,不知道叫‘兄台’嗎?”
“哈,方公子乃是性情中人,方大人何必怪罪,倒是我這書生性格墨跡,家中長輩都不甚看得慣,”林錦風笑開,眉間懷愁道,“其實也不過家長裏短,都是青州伯爵侯府裏的鬧出來的罷了。”
他摸了摸頭,慚愧道:“方世子與我兩位妹妹的婚事也是一樁醜事,不提也罷。家母與嫡妹曾險些被馬賊算計,後來查明,都是那方世子暗中攛掇,我尋上門討說話,竟險些殞命侯府,多虧齊家姑娘相助,才能僥幸留得一命啊……”
他潦潦草草說了幾句,並不詳盡,但方浩聽得卻是目瞪口呆,甚至義正言辭地罵道:“世上竟有如此仗勢欺人的紈絝之徒,實在該殺!”
方海斜睨他一眼,樂了。
心想你自己還不是個紈絝,不過再一想,自家這個紈絝有底線又懂禮貌,正如林錦風所言,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著實比那方浩銘出挑許多。
不過他倒是第一次聽說那外放的爵爺侯府如此囂張跋扈,原本他還覺得那傳令官傳回來的話有幾分誇大,如今聽來,倒是有幾分含蓄了。
誰知林錦風緊接著又道:“不過我父性格耿直,縱然麵對達官權貴也不肯輕易俯首,伺候便尋了個由頭,將侯府圍起來了。”
當然,是在聖旨到了之後。
不過這句話,林錦風很聰明得沒有說出來。
方浩張大嘴,“……我靠,這麼剛?”
從四品知府,圍住一品侯爺?林翟天這麼牛掰?!
方海也是愣了,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令尊如此作為雖然莽撞,但卻也情有可緣!”
若是林翟天入京查案,他兒子的案子說不定會有所突破!
方海喜不自勝,看向林錦風的目光越發欣賞了,連忙安慰幾句,而後就帶著方浩緊著離開,回家就準備給太子上-書,令林翟天提前入京!
林錦風深藏功與名,施施然回了關家。
林錦墨聽完事情經過,對著林錦風猛一抱拳,“不愧是我林家人,這腦袋一看就是親生的,聰明!”
林錦風嗤笑,伸手往林錦墨頭上一蓋,可勁揉了揉,問:“那你呢?你今天怎麼心情不好?是宴會上被人刁難了?”
林錦墨無奈,拉著林錦風坐下,將關雎的事情說與他聽,當然是略過洛塵逸的版本。
“我知道她做得也沒錯,隻是覺得我自己有點……”她默了一下,慢吞吞地挑了個詞出來,“有點不適應這個世界。”
被關雎跟太子有染這件事震驚了一下,林錦風腦筋急轉,心領神會地將話題往另一個方向變,他問:“你曾經生活的世界裏,那些上等貴族是怎麼跟平民接觸的?”
我那個時候的上等貴族就是政客跟富商了,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員,但哪怕身價不同,生活品質不一樣,精神高度更有天差地別之處,可麵對普通人,他們至少麵子上要說是“平等的”。
這不好細說,林錦墨想了想,隻能側重於某個點來說明。
“在我曾經生活的地方,男女戀愛是自由的,成親不是兩個家庭賦予的責任和任務,而是每個人對自己身體和心理的需求,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我們不需要對人下跪、請安,付出和回報是對等的。”
“婚姻自由。”林錦風一語道破她的擔憂,“……你擔心將來有一天,林家也需要你去‘和親’?”
林錦墨尷尬,見林錦風態度認真,隻好點頭,“也不全是,還有一點就是覺得自己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林錦風目光一深,“……交友不慎。”
林錦墨頷首。
“你若如此想,那麼在我看來,你其實還是認為關雎是自甘墮落,對嗎?”林錦風暗歎,“你還是覺得她做錯了,對嗎?”
“……”林錦墨一語不發,卻沒有反駁。
林錦風隨即也沉默了下來。
好像過了很久,夜裏寒風簌簌一過,林錦風低聲道:“別擔心,你的婚事,沒有人會逼你。就是皇帝下旨,你若不想,拒絕就是。”
林錦墨啞然失笑,“這麼簡單?”
林錦風挑眉,“你想有多複雜?”
“不會牽連家人嗎?若真有那一天,抗旨可是不忠。”
林錦墨莞爾,她發現林錦風這個哥哥也真的算是狂放不羈了,當麵懟太子,背地抗皇帝,若是給他兵權,他怕不是能直接造反?
這跟古代人那奴仆般的忠君之性似乎大不一樣。
林錦風“嗬”了一聲,“太宗能言君舟民水,視帝王令為必守之條無異於愚忠罷了。”
“鼓掌!”林錦墨啪啪啪地給他拍了幾下,眼睛都亮了,“你這個思想覺悟不得了啊。”
外人要是知道他的真麵目,怕是要給他標一個“離經叛道”的簽出來了。
林錦風忍俊不禁,挑眉問:“所以,現在還難受嗎?”
林錦墨一愣,驀的啞然,林錦風在開解她。
“我明白的,‘求同存異’,是不是?”
關雎是個好姑娘,這個時代賦予的階級和教條已經深入骨髓,即便她的做法自己不認同,但這依舊無法否定,關雎是個好女孩。
甚至將來,可能是一個好助手。
林錦風點頭,帶著她起身,“明白就好,去休息吧。”他幽幽道:“這兩日跟關雎好好玩,也許再過幾日,她就該被接走了。”
當朝太子看中什麼人,自然是不會隻看不吃的。
林錦風慶幸的是,至少太子沒有相中他妹妹。
事情不出兩人所料。
三日後,太子派人送來十個箱子的聘禮,抬著八抬軟攆,來到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