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不對,應該不叫老王。
林錦墨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那個時候保護了他們,那個普通的憨厚的衙役,雖然有點小貪,但人卻是極好的。
這才幾天,人就這麼死了?
林錦墨神色恍惚,不想麵前的窗戶卻被突然合上,林錦風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不必等明日了,我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立刻去關家。”
林錦墨心中發沉,想要回頭看看洛塵逸,但現在卻不是時候,她點了點頭,乖巧得沒有在這個時候說話。
直至上了馬車,林錦風都沒有鬆開她的手。
路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被方浩吸引過來的人堵住了長街,開封府衙役凶神惡煞,可方浩卻也不是吃素的,他說不走,開封府的衙役拿他也沒有辦法。
但林錦墨能夠猜到結果,就算方浩不想去又如何?如今已經有了兩條人命,一條還是公職人員,無論如何他都逃不過一場牢獄之災。
不為別的,就為他是嫌疑人,也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紈絝子弟嘛,一時發狠殺人也不在少數。
隻是,林錦墨擔心,這件事究竟會如何演化?為何死得那麼巧,剛好就是那個衙役?這是針對方家的陰謀,還是,針對林家的?
“哥,”林錦墨沉聲,“我們寫封信回家吧。”
林錦風看看他,“放心,哥知道怎麼辦。”
看來,林翟天不得不提前入京了。
而人牆的另一頭,洛塵逸臉色冰冷,靜靜盯了眼方浩,豁然轉身,“回府!”
劍二後背發涼,不敢出聲。
……
“什麼人?”東宮之內,太子蹭地站了起來,臉色微沉,“你再說一遍?”
方海滿臉苦澀,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小兒無辜啊!我兒雖然不學無術,但老臣自小教導他決不能傷人害人,他平常連隻鴨子都不敢殺,怎麼可能會去害人?還是開封府的人?!”
方海以頭搶地,腦袋在冷硬的地上砸出“砰砰”之聲,“殿下開恩,請求殿下開恩!”
太子臉色不好,卻還是下去將人扶了起來,“方大人免禮,令公子在開封之中住了二十多年,其本性如何孤心知肚明,但此時案情未明,你卻叫孤如何開恩?”
“殿下,司琮殿下!”方海急了,雙眼昏花地哭道:“老臣知道此事艱難,不求殿下下令開封府放人,隻求殿下派人徹查!還我兒一個清白!如今那開封府尹,性質鄙劣,根本不是查案之人!”
方海又跪了下去,“老臣隻此一個兒子,請求殿下,勒令大理寺徹查!”
太子司琮微微皺眉,再將方海扶起,沉吟道:“方大人愛子心切,要徹查此事不難,不必大人開口,孤自會叫人下去查訪,隻是大理寺……”
大理寺審理的通常都是重案要案,若不是關乎朝廷大員,便是皇親國戚,而方浩隻是官員的兒子故稱衙內,實則身份隻是平民百姓,而受害者一個是青樓女子,一個優勢開封最低的官吏,要想鬧到大理寺,恐怕很難。
方海嚎啕痛苦,本就蒼老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仿佛蒙上了一層慘白素鎬。
此事無論物證還是人證對方浩都極其不利,而且人也是死在他的別院中的,雖然他也知道那方浩不是個真正無法無天的狂徒,然而大庭廣眾鬧開了,司琮縱於心不忍,可也不能隨意插手此事。
何況,方海還是他的左右手。
左右手……
有的時候離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方海老淚縱橫,哭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喃喃道:“皇城司這兩日已經在大街小巷裏發現了十來起打架鬥毆之案,十來起啊……開封府尹根本無心辦案,又怎麼會用心去查我兒的案子?”
司琮沉默良久,隻是道:“我可以讓刑部協助查案,但若此案苦主是告至開封,刑部拿不出證據也是枉然。方大人,此時此刻,你不妨先去開封府問清案情,若有可操作之處,孤當盡力。”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方海若還是不依不饒,司琮都要煩了。
好在方海宦海臣服二十多年,對這點道理還是懂得的。他隻需要知道,太子殿下是向著自己的,那這件事就有可操作之處。
他緩慢地直起腰,深深一揖,“老臣……謝過殿下。”
他轉身,就要離去,忽地想到了什麼,又猛然回頭,沉澱了時光的深邃眼眸迸發出懾人的光芒,“不對,殿下,此事不對!”
他急昏頭了,居然隻顧著想方浩,卻忘了,萬一對方是針對自己而來的呢?偏偏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陷害自己的兒子,是否是想將自己拉下馬,好取而代之?
更甚至,是針對太子?
司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我知道你的意思。”
方海一怔,司琮接著道:“方大人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孤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絕不可能讓方公子吞此不白之冤,若到必要……”
他沒說完,但方海看著那張沉靜的臉,已經明白了。
他再度行禮,神色極為鄭重,“還請殿下不要抱此想法!”
“什麼?”司琮一驚,反倒叫他說愣了。
方海臉色發白,許久,又一次跪了下去,“殿下!老臣的確看重我兒,然與朝堂秩序比起來,卻是不足為道!”
他雖蒼老,卻擲地有聲道:“若是殿下為我枉顧國法,恐會讓陛下生出變儲之心,如今西北韃靼、東南倭寇屢次犯關,朝野之間決不能再生黨派之爭!”
司琮被鎮住了。
過了良久,突然正色,用力將方海攙扶而起,吸了口氣,“方大人,孤明白方大人的苦心,在此,多謝大人孤考量,孤……會永遠記住!”
方浩盡力一笑,卻歎口氣,搖首轉身,一步一停,離開了東宮。
這場構陷來得如此突然,方海有種感覺,若是不能救回方浩,恐怕連自己都要栽了。而他為了避嫌,卻又不能明著來插手,否則禦史台中的奏折就能參死自己。
現在,還有誰可以幫他呢?
……
時間越來越晚,方浩被抓的消息已經鬧得越來越大。
洛塵逸聽聞東宮緊急招了諸位大臣,如今漸漸退役的開封府府尹卻沒在其中,微微點頭,“方海是太子的左右手,太子若是這個時候招開封府尹,對方海沒有好處。”
除非,是天子願意接見,方能名正言順。
劍二道:“但那開封府尹也不是傻的,總不可能真的對方浩屈打成招草草結案吧?難道他就不怕方海跟他秋後算賬?”
“嗬,若是方浩定罪,方海轉頭就對開封府尹下手,”洛塵逸看了看他,“你覺得朝臣會怎麼想?”
劍二歎氣,“方浩那個人,嘖,他怎麼可能殺人呢?卻不知是誰在故意構想他?方海在朝中似乎並沒有如此強勁的政敵才對。”
洛塵逸默了片刻,突然道:“但方海老了,老了,自然有人就希望他致仕讓位。”
劍二眼皮一跳,又聽洛塵逸道:“而且,太子還未登基。”
隻要未登基,就可以有變數。
“不會吧,”劍二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難道那幾位建府分封出去的王爺?”
“不無可能,不過現在還查不到他們那兒去,”洛塵逸沉聲,“你派人給林家兄妹送個信,讓他們兩個這段時間不要出門,如果開封府查到他們,立刻前來回報。”
劍二點頭,這件事恐怕避不過林家兄妹去,因為,方浩跟那衙役的“矛盾”,正是因他們而起。
與此同時,開封府監牢中。
方浩掩麵涕泣,“我真沒殺人?我好端端的大少爺不當,幹什麼要去當殺人犯呢?爹……”
“你的令牌呢?”方海按按他的肩膀,“你到底認不認識那舞女?!”
“我不認識!”方浩無奈,“前些日子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丟東西了嗎?那天還撞到一對兄妹,我還特地來開封府備了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