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的兩人當人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兩股勢力為了自家買房而各行方便,他們心情顯然不是很好。
早知道,就該帶著下人一起出行了,林錦墨看著鏡子裏那腫大的包後悔不迭。
她從穿越過來好像就一直在倒黴,還以為換了個地方就可以重新開始,沒成想到開封第一天就出了“血光之災”。
唔,要不明兒個踩踩小人?
她天馬行空地出著神,林錦風已請了大夫進門,將人抓到了外間坐下,一邊抱手吩咐下人去酒樓定一桌酒菜送到這裏來。
老大夫年紀不輕,但老當益壯,穿的衣服看起來也挺精致富貴,總之不像是個需要上了年紀還要往外出診賺錢的孤寡老人。
這大概就是古人的醫者仁心,林錦墨暗暗佩服,畢竟這個年紀在她上輩子待的世界,早就跟著一群老太太在公園裏打太極了。
中醫名士,年紀越大,經驗越足,越是有很多玄妙手段,即便在現代,也有很多西方醫學難以解決的疑難雜症是可以用中醫解決的。
比如非典。
總而言之,林錦墨對這麼一位老大夫趕著來看病又是敬佩又是尷尬。
不就撞了個包嘛,也不至於這麼大費周折吧?林錦風的心意她很感激,但她最怕的就是給上了年紀的人惹麻煩了。
收養她的孤兒院院長便是這麼個差不多的小老頭,喜歡穿著中山莊,每天笑嗬嗬地在食堂給孩子們打飯,對她極好。
然而孤兒院也是有競爭的,競爭被領養的機會,競爭被院長關懷資助讀書的機會,林錦墨的前一個機會被人搶走,後一個機會把握得很緊,緊得讓人嫉妒,從而也催生了許多是非和暴力。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林錦墨看著麵前的老人家,下意識笑了笑,“老丈好啊。”
老人家挑了挑眉,“丫頭好。”
林錦風冷眼旁觀,有些心急。
緊接著,那看著年紀頗大的大夫已經摸著胡須開始替她號脈了,但似乎左右手都號過了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姑娘身體康健,並不見有何異狀,隻是頭上有些淤血,用雞蛋揉兩下就好。”
對此,林錦風十分不滿意,“她頭上幾乎出血,更有昏厥之相。”
他說得很淡定,但依舊無法抹殺其中對大夫能為的不信任,老大夫當即不高興了。
“但凡跌打損傷,當時總有些許不適應,過會兒其實無大礙者比比皆是,公子還是不要太擔心了。”
老大夫的意思很明顯,既然不信我何必請我來?到底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書生五經六藝都得讀,可醫道之上我卻是專業噠!
林錦風何等牙尖嘴利,放在現代那妥妥就是個鍵盤俠預備人才,哪肯這麼善罷甘休。
他微微冷笑,“是啊,跌打損傷後無大礙者不少,但不過數日就突然猝死的也挺多。”
林錦墨笑容僵硬,這是詛咒她呢吧?
老大夫行醫多年,顯然五花八門的患者家屬都是見過的,看這錦衣公子頗有種不看出重病不善罷甘休的架勢,典型的疑鄰盜斧。又看這家小姐要笑不笑地白了兄長一眼,也懶得糾-纏。
“既如此,我便開道方子,活血化瘀,小姐且在家中……客棧中好生休養幾日,等頭上的包消了再出門不遲。”老大夫如是道。
林錦風隻覺自己緊繃的神經被人好不忌諱地一挑,冷冷道:“吾妹頭上紅-腫,不本就該開活血化瘀的方子嗎?怎麼說的好像我不提,你就不開似的?”
他很懷疑,這老家夥會看病嗎?
老大夫眼睛一瞪,險些給他氣出毛病來,“無知小兒!是藥三分毒,豈能輕易開與人來?老朽在開封素有名聲,哪個不道我懸壺濟世醫者仁心,你若不信我,就此別過!”
老大夫也是個脾氣大的,說走就要走。
這就是患者家屬的通病了,見到了醫生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膽怯多疑,一邊怕自己的親人身體有毛病,但醫生否定了,一邊又疑惑這醫生是不是庸醫,說不定自家人真的有毛病呢?
缺乏信任與溝通。
林錦墨忍不下去了,老人家看著精神盎然,但畢竟上了年紀,來一趟不容易,沒給人算工錢就算了還把人氣走,她委實心有不安,於是趕緊站起身挽留。
“老先生息怒,家兄擔憂於我,實是不久前我曾落水昏厥,他並非是故意針對老先生。”
“落水?”老大夫頓了下,但還是沒有坐下,板著臉瞥了眼麵無表情的林錦風。
“真的,”才進開封府,林錦墨可不想四處樹敵,無奈地拉著林錦風,“還不向老先生道歉,哥,聖人說尊老愛幼,你都忘了?”
林錦風眼皮一挑,想問聖人何時說過這話,但看林錦墨那噘著嘴沒好氣的樣子,到底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罷了罷了。
“是小可無禮,”林錦風抬手作請,“還請老先生入座,替吾妹排憂解難,小可必當感激不盡。”
見他態度還算誠懇,這老大夫才吹了吹胡子,卻還是沒坐回去,而是放下藥箱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解發,讓老朽再看看你的頭傷?”
林錦風敏感的神經又要開始跳動了。
林錦墨趕緊開口,“行,當然可以!”
林錦風這才閉了嘴,見林錦墨眼疾手快地解發安坐,那老大夫倒是不計前嫌,態度頗為認真地觀察傷口,心下也略緩了緩。
半晌,老大夫的手從前額的包挪到了後方,手指在頭皮上摩挲著,林錦風皺眉瞧著,忽然福臨心至道:“家妹幼時曾為毒蛇所傷,五歲之前的記憶皆已喪失,可有方法尋回?”
林錦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啊。
不過不是她挑刺,五歲不過巴掌大的孩子,之前的記憶誰記得住?
顯然老大夫也是這麼想的,他好笑道:“記不住五歲之前的事情的孩子成千上萬,難道人人都要‘尋回’不成?”
林錦風啞然,倒是不好再說什麼。
老大夫說完繼續觀察林錦墨的頭皮,時間很長,以致於林錦墨差點以為自己頭上長了蘑菇。
過了片刻,老大夫收手,兩手揣袖兜裏,老神在在地沉思半晌,略抬了抬那灰色的眼睫,“……五歲之前的,一點都記不住了?”
他問得漫不經心,林錦風卻心思一動,“是。”
林錦墨想說她還是記得的,比如自己在大街上乞討,後來輾轉被警-察發現,又送到了孤兒院,雖然隻有幾個畫麵,但也算是五歲之前的記憶了。
而且林錦風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原身,卻偏要問這麼幹什麼?莫非,是想讓她想起原身五歲之前的記憶?
五歲之前發生過什麼嗎?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盯著林錦風,好奇得心癢。
林錦風若有所覺,沒管沉思不語的老大夫,低頭對林錦墨說了一句,“我是怕有餘毒未消,下次再落個水、撞個腦子,本就不聰明,今後更笨了,還得靠我照顧,回頭爹娘又要尋我晦氣,嘖。”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就是在說林錦墨很麻煩。
林錦墨原本因為他的一番動作而狠狠感動了一把的心啊,登時涼了。
“嗬嗬。”她翻了個白眼。
老大夫饒有興趣地看兩人目光交流,低聲笑笑,而後坐在邊上提筆寫藥方,一邊從容道:“先開兩幅方子,將頭上的淤血散了,等……”
突然,老大夫抬起頭,“兩位不是開封的人吧?”
林錦墨頷首,“今兒才到,本來是要去官牙那兒買房的,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頭。”
“嗯,”老大夫明白了,“既然要長住開封,那就好辦了。這藥吃了,有時間就去九元堂再看看,你這丫頭聽起來多災多難的,別真出什麼意外,敗壞老朽名聲。”
林錦墨眼皮一跳,“……”
林錦風皮笑肉不笑,“敢問老者名諱?”
“開封九元堂,”老大夫嘚瑟一笑,“董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