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尹,京都直隸,乃從三品,算是直接給林翟天升了兩級!
開封府尹不算是簡單活計,要勸課百姓、斷獄聞訟、還有京城人戶核查、賦稅、兵役之事都與之相關,與各部門皆有接觸,連皇宮裏的後宮都有可能麻煩到此部!
若是做得好了,則必然長袖善舞、縱橫京城,做的不好,卻難免得罪權貴、步步驚心。
但,當場所有人都知道,凡此朝中成相為公者,除非有大功績,否則便是要從開封府尹一步步走上來的!
這是一步登天,是給了林翟天一個成為京畿重臣的起點,是一個不進則退、一進則名留青史的絕好機會!
是多少人想要、想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起居郎心跳加速,錄旨官寫字的速度都謹慎了許多,大太監小心翼翼捧出玉璽,看著老皇帝將璽印重重砸在聖旨上。
“砰”然一聲,塵埃落定!
大太監急急忙忙地捧著聖旨走出上-書房,不敢讓小黃門接手,直接出了三重宮門,來到東宮。
不多時,東宮又從東宮走錯,入中書省備案,再入吏部,最後方才派人將聖旨,派人送往青州。
吏部尚書急聚眾人,頃刻間將此事寫入吏部案卷,此後即便上-書,是問如今的開封府尹該當如何處置?
然而令眾人驚訝的是,老皇帝竟然發話,令東宮主理此事。
吏部尚書大為吃驚,轉頭走向東宮,卻在東宮外與一個風華正茂、神武英挺的青年相遇。
青年直接抬手免了他的禮,抬頭看著那上-書房的位置,許久,才歎。
“父皇終究是想通了。”
吏部尚書苦笑,“殿下,人都是懼老的。”
開封府尹換人,此事重大,必然各處都要詳問清楚。大太監將上-書房裏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說與了他們,他們卻也還是半知半解。
隻是吏部尚書很好奇,“那青州知府林翟天到底送了什麼折子上去?”
“父皇或許不是因為那折子,”當朝太子相貌堂堂,聲音沉穩冷硬,卻難得有了軟化,“……林翟天乃是求穩之人,青州政績斐然,本該有此著。父皇或許是因為善堂。”
“善堂?”吏部尚書疑惑。
太子側頭,眸中精光一閃,多日抑鬱仿佛一掃而光,有種蓬勃向上的氣息噴湧而出,他舉目遠望,仿佛能夠看到自己的宏圖霸業,難以平靜。
吏部尚書不再出聲,他沉思著大太監的話,將“善堂”有關之語一再琢磨,忽地恍然。
林翟天以俸祿養善堂,但這話說來他是不信的,從四品的俸祿能有多少,又能養那些人十幾年嗎?
這不可能。
但是……能養十幾年,無論那錢是不是俸祿,林翟天的付出著實不算小,或許,皇帝是為他所感動,所以覺得自己把持著權利沒意思,也想做件好事“捐出去”?
吏部尚書神色古怪,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隻怕所有人都想不到,這隻是陰錯陽差,老皇帝能想開,仿佛醍醐灌頂,不過隻是因為一碗茶而已。
而林翟天隻是運氣好而已,哪怕那折子上不是林翟天,是林某天、林夏天,也是一樣的結果。
此後之事暫且不提,卻說青州之內,更有變故而出。
正值午飯時分,林家一家子都圍在正堂用膳,林錦墨攜著齊齊入座,卻叫所有人有些莫名所以的拘謹。
林錦墨沒有去問齊齊的身份,不用問也知道不簡單。她隻是自然而然地拿起了筷子,給齊齊夾了塊肉,林家眾人這才動筷。
而洛塵逸就在此時上門,叫人抬著箱子和拜禮,說不上氣勢洶洶,可他這次算是正式登門。林翟天驚得筷子都差點掉了,不得不嚴肅對待。
林家兄妹和陳氏都沒有出現,皆隔著屏風聽洛塵逸說話,隻有齊齊在後跟林錦墨吐舌頭,“我猜他給你帶了禮物。”
林錦墨麵不改色心不跳,“洛公子要送你來林家休養,必然要送禮上門,不足為奇。”
又是不足為奇。
齊齊目光一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林錦墨挑眉,“看什麼?”
“看你啊,”齊齊咬唇,“你跟哥哥好像。”
“哪裏像?”林錦墨好笑,“我們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像嗎?”
“嘖嘖,明知故問,你們啊,”齊齊伸出手指,點著她的胸口,意味深長道,“都口是心非。”
林錦墨:“……”你胡說!我不是!我沒有!
屏風外,洛塵逸拱手輕笑,“林大人這夜可曾休息好了?林大人身為朝廷棟梁,當保重己身才是。”
林翟天麵對洛塵逸,到底有些打怵。這個言笑晏晏的年輕,身上總是帶著旁人難以企及的貴氣,即便笑得再溫柔,也讓人不敢冒犯。
若是讓他知道齊齊為了救她的女兒而受傷的話,這會兒恐怕連話都說不齊整了。
“洛公子見笑,治下之地竟有馬匪生事,林某合該自省,豈堪稱作棟梁。”林翟天此刻倒是真的這麼想的,尤其在麵對洛塵逸的時候。
他心下苦澀,昨日找到林錦墨,他心下高興,故而就沒注意到別的事。可等到時候才慢慢醒覺,這位竟然差點在自己的地盤上被馬匪圍攻,做了一夜被抄家斬首的噩夢。
洛塵逸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心下笑笑,不以為意。
“林大人治下如何,青州百姓看在眼內,洛某來此時日尚短,但卻能見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有馬匪生事,令愛也能智鬥馬匪解救眾人,此非禍事,乃是大功啊。”
林翟天被誇得心安了些,可又總覺得洛塵逸在說反話,不敢應聲。
卻見洛塵逸突然側身,翩然抬手,劍二立刻抱著箱子上前,“林大人,我家小姐與貴府二小姐一見如故,想在林府借住一段時間,故此公子特意上門答謝,一點心意,還請大人收下。”
林翟天差點蹦起來,盯著那箱子有些遲疑,“這……不合適吧?”
“大人多慮,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洛塵逸笑眸微眯,“父親看重家妹,如今家妹出門遊玩,父親亦是知道的。但齊齊畢竟是女子,我總不能讓他跟著我顛沛流離、四處走商,故此還請大人代為照顧些時日,等我的事情辦完了,再來接她離開。”
林翟天愣了愣,眼神微變,“林某冒昧,敢問公子,如今難道不住在伯爵侯府了嗎?”
洛塵逸別有深意地掃了眼屏風後,“侯府另有貴客,在下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他頓了頓,又道:“若是時間到了,在下說不定還要先行離開青州。到時候,家妹若有不便隻能停留,怕是要和林家來年一同上京,也未可知。”
“公子這話說得林某慚愧,”林翟天斯文地歎氣,而後突然一咬牙,“京城之地,何等重要,林某就是想去,也怕耽擱了州中事務啊!而且……在下發過誓,這輩子哪兒都不去,就喜歡當青州知府!”
眾人:“……”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洛塵逸無語,劍二都不忍直視地偏過頭,忍笑。
齊齊在屏風後捂嘴,“噗,林大人真好玩。”
林錦墨同陳氏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林翟天也……太慫了。
林錦風無奈地揉了下眉心,突然自屏風後走了出去,看了眼過度緊張的林翟天,大大方方地同洛塵逸對上目光。
“又見麵了,”洛塵逸挑眉,“林公子怎麼走出來了?”
“哦?”林錦風輕笑,“公子知道我在屏風後?”
洛塵逸勾唇,“畢竟屏風下麵有四雙腳嘛。”
屏風後的三個女人怔了下,齊刷刷低頭,三雙繡花繡掩耳盜鈴似的露在外麵,陽光照耀之下,鞋麵上的銀線花紋正布靈布靈地閃著光。
堂中一時死寂。
林錦風笑容卻微微有些扭曲,“洛公子沒事看別人的腳幹什麼?想砍幾雙回去?”
林錦墨三人同時腳脖子一涼。
林翟天更是咳得像個肺癆病人。
洛塵逸:“……”倒也大可不必如此在雞蛋裏挑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