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喏喏點頭,應聲去了。
迎春這才叫人送水進屋給林錦墨梳洗,林錦墨睡得極沉,上一世為了打理公司,她沒有一日睡到日上三竿,而今不用理會那些俗務,她恨不得每天都睡它十個時辰,當一條心寬體胖的鹹魚。
人生奮鬥的終極目標是什麼?這就是!
直至陳氏收拾好了,她才勉勉強強坐在了梳妝台上。
陳氏進門,見她穿著一身象牙白的蓮花裙,上身是淺綠色對襟褂子,外麵還有一件半身灰褐鬥篷,那毛領子捧著小巧的下頜,秀氣的一張臉都被襯出了幾分稚氣,登時笑了。
“咱們囡囡可是越長越年輕了,瞧瞧,跟沒睡醒的娃子似的,”陳氏眉開眼笑,上前打量她頭上的發飾,“這麻煩的珠釵都去了,別一隻鳳尾金釵,戴一對藍寶石耳璫便可。”
林錦墨還閉著眼吃笑,腦袋瓜一下子靠在了陳氏的肚子上,“娘親,女兒還沒睡醒呢,好困哦。”
陳氏拿手點她的額心,“讓你昨兒晚上鬧騰,你哥哥說他念書時你還蹲那兒看,害他差點沒讀下去!”
林錦墨挑眉,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掠過笑意,“我看他在那兒搖頭晃腦的好玩嘛,人家都說哥哥過目不忘,可隻有咱們自己家裏人才知道,哥哥再聰明,回家還不是要溫習功課?”
陳氏欣慰地看著她,“你就懂事多了。”
嗯?
林錦墨抬起下巴,陳氏笑了笑,沒說什麼,隻拿手勾了勾她的耳璫,“行了,快起來吧,你哥哥和你舅舅都收拾好了,都在等著你用早膳呢。”
溫泉山莊倚山而建,分了好幾個院子,用膳時若無意外,卻大都會選擇一個地方。
聞香台。
聞香台位於山莊正中央,坐北朝南,其後有繁花似錦、飛閣流丹,清晨霧氣,仙闕一般帶著朦朧之美。但聞香台的正前方,卻是一處人工打造的湧泉瀑布!
那瀑布不過五米多高,本沒有什麼特別,卻因工匠手巧,在瀑布下方放置了水車與銅鈴,更有伶人於此歌舞唱戲,吃飯時伴著絲竹聲響,悅耳動聽,如臨仙境,被稱為青州一絕。
這也正是林錦墨來此的原因之一。
上下參差排列的平台上俱是木台,內中已經坐滿了各色人家,每個平台上都放著十二屏圓轉屏風,可以隔絕大多視線,雖有極少數可以瞥見左右,但本就是在外用膳,眾人也早有準備。
或到瀑布下的表演精彩絕倫之時,這裏的人一齊撤了屏風同樂也是有的。
也正因此,有許多俊男美女都喜歡來這裏“獵豔”。
林錦墨覺得,這根本就是現代那些日常一聚的酒會嘛!隻是這個古代版在他們看來已經極為大膽,可在林錦墨看來,還是有些曲高和寡。
她來到平台裏坐下,陳元和林錦風正看著下方的吞劍吐火絕技麵無表情,倒是四麵一片巴掌聲,稱絕之語不絕於耳。
“障眼法。”入座之後,林錦墨還未出聲,陳氏先開口了,她搖搖頭,“這溫泉山莊的節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這樣的街頭玩意都拿了出來。”
林錦墨但笑不語,心想這些東西不好好傳承,往後指不定想看都看不成了呢。
不過那都是百千年之後的事情了。
陳元百無聊賴,這會才終於表情鬆動了些,卻慫恿道:“你若是想看精彩的,京城裏倒遍地都是,趕明兒我收了帳,一起去京城轉一圈如何?”
陳氏搖頭,“二哥哥不要說笑了,我沒事跑去京城幹什麼?”
陳元不置可否,又看向林錦墨,溫和地笑起來,“囡囡可想去京城?那京城裏可是有許多知書達禮的賢人公子,可比青州一隅之地的紈絝優秀不知多少倍,舅舅我也恰好認識幾個,到時候給你介紹介紹如何?”
說著目光又是一轉,看向林錦風,“還有風哥兒年紀也不小了,你大舅舅知道你必要跟京裏的貴人聯姻,早就給你選好了幾家女子,個頂個的秀外慧中、賢良淑德,家世好身材也好,反正你明年要參加秋闈,可要一起?”
林家兄妹無言以對。
陳氏嗔怪地踹了這語出驚人的小舅舅一腳,“你又來了,那京城的公子小姐又不是你家的,你說定就定啊?咱們又不是什麼皇子王爺!”
陳元訕笑,“我這也不是為了兩個孩子好嘛,那吃飯,吃飯……”
正拿起筷子,陳元忽然又靈機一動,“不過憑咱們囡囡的資質,嫁個王爺也不過分吧?”
陳氏瞪他一眼,好氣又好笑,“你可閉嘴吧,那麼大一碗飯都不能讓你安生!”
“怎麼說話呢?”陳元還挺委屈,“我不也是一番好意嘛。”
林家母子三人一時失笑,表示敬謝不敏。
交鄰的平台上,洛塵逸獨坐淺斟。
劍二匆匆而入,附耳輕語。
洛塵逸劍眉一蹙,眸中瞬出寒意,“死人?”
“公子息怒,傳來的消息要緊,”劍二看看瀑布下的表演者,“那柴房裏確確實實死了三個人,但死前已被人劃傷麵孔,辨別不清來者是誰,公子,此地危險,我們還是先避為好。”
流瀑飛懸,銅鈴叮咚,嘩嘩水聲此刻頗顯聒噪,洛塵逸站起身,麵色發沉。
扮作仙子的伶人圖窮匕見,卻舞出一段絕妙刀舞,嫣然一笑,勾魂攝魄。
洛塵逸仿佛目光放空了,許久,毅然轉身。
穿過屏風後,他的餘光往左邊輕輕掃過,那一家人談笑風生,林錦墨獨自與一盤牛筋奮戰,目光如炬,緊盯一盤紅豔豔的辣醬,像隻準備偷吃的小狐狸,可愛得緊。
他腳步微不可查的一頓,隨即斂眸,速度更快地離開了聞香台。
林錦墨若有所覺,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卻聽林錦風問:“看什麼?”
“沒,”林錦墨若有所思,“總覺得方才有人在看我。”
陳元不以為意,“咱們囡囡花容月貌,沒有人看才奇怪。”
林錦墨喜歡人誇她,聞言輕笑,毫不客氣地點頭,“哪裏哪裏,天生麗質而已。”
“呸,不知羞。”陳氏哭笑不得。
林錦風不動聲色,淡淡掃了眼屏風外圍。
……
回到住處,洛塵逸見人收拾東西,手中折扇翻了幾番,忽然開口,“山莊裏燒死了三個人,莊主竟無動於衷,為何?”
劍二手上動作一頓,想了想道:“死了人這事定然不能鬧大,否則事情一旦恐慌起來,必然會讓山莊的生意一落千丈。”
“是嗎?”三條人命,就這麼遮掩過去了?還是那般慘烈的死法?
“公子,”劍二見他好似不大願意離開,忙勸道,“那莊主怎麼想的憑他想就是,這地方死了人,那凶手不知藏在哪裏,公子若是在這裏出了事,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洛塵逸目光幽深,俊朗的麵容上好似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陰霾,“若是凶手繼續作惡,這山莊裏的眾多無辜如何?”
劍二皺眉,“那公子也可以先行離開,之後的事情交給劍二,屬下自會去報官。”他神色嚴厲,“總之,公子絕對不能在這裏住著了。”
洛塵逸:“他們未必是針對我而來,你我如此緊張,反倒有可能打草驚蛇。”
劍二搖頭,“可是公子有沒有想過,即便對方不是針對公子而來,公子在此地負傷,青州知府、伯爵侯府一個都逃不了問責。”
最終,此事還是要鬧大的。
洛塵逸歎氣,“罷了,你收拾吧。”
他轉過頭,看向窗外,溫泉汩汩,石牆聳立,莫名死寂蒼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