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雪中生情

漣漪垂著頭,背著手,腳下踢著一顆小石子,慢悠悠的往客棧走去。

冬天的風很是冷冽,甚至有些刺骨的疼,漣漪縮了縮脖子,臉上忽然有了些涼意,她抬頭,眼前落下晶瑩的雪花。

她伸出手,一片片雪花落在手上,璀璨純淨,然後化為烏有。她笑了笑,在前世,她生長在溫暖的南方,唯一見過的一場大雪,也是在去北方出任務的時候。

漣漪抬頭望向黑漆漆的夜空,直到那涼意落到臉上,身上才感覺的到。她故意放慢了步調,任冷意侵襲自己,透徹到心間。

地上很快就濕了,漣漪的鞋子也有些冰涼了,她輕蹙眉頭,隻得加快了腳步。

雖隻一會兒,可快走到客棧的漣漪身上,卻是濕冷的厲害,她縮了縮身子,一抬眸,有些怔住。

遠遠看去,客棧門前亮著燭光,不甚明亮的光線下,漣漪隱約看見一個玉身長立的人影。她走近了些,赫連言的一眉一眼便映入眼簾。暈黃燈下,細雪紛飛,那般執著的一個人就靜靜站在那裏等待著。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漣漪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妹妹漣清曾經念過的這句詩。

他朝這邊望過來,眼眸中含著深切的擔憂,想走過來,卻有些躊躇,於是隻能站在原地不動的看著她。

漣漪低下頭,竟覺得難以麵對,尤其是聽到了西徹說的那些話之後。

終究,赫連言還是心疼漣漪,不忍她站在雪地太久。所以,他拿了紙傘慢慢朝她走過去。

漣漪的眼中驀然出現一雙黑色錦靴,她抬起頭,看見他刀削般堅韌的下巴,還有撐在他倆頭頂上的一方紙傘。

他低下頭去看她,漣漪這才察覺原來她的身高隻到他的下巴,原來他足以給一個人安全感。

直到身上一重,她才發覺赫連言竟拿了披風,覆在她身上。

兩人之間未語,卻並肩往客棧裏走去。

綠芬忙打來熱水,忙前忙後的伺候渾身冰涼的自家小姐,也不忘給站在客棧前等待漣漪許久的赫連言一杯熱茶。

漣漪走進房屋後,綠芬隨手關上門,圍著小姐開始絮叨,“小姐,你怎麼回來這麼晚?你都不知道大少爺有多心急。”

她沒說話,心急嗎?

“小姐,廖州很少下雪,近幾年也是沒下過雪,沒想到來這西昇國還能瞧見。”綠芬的神情是有些欣喜的,她拿著幹布細細擦幹漣漪的黑發。

“綠芬,”她遲疑的喚了一聲。

“恩?小姐?”

“我們不回廖州可好?”她有些不確定。

“不回廖州?”綠芬顯得驚訝極了,“那我們去哪?小姐不去公主的喜宴了嗎?”

漣漪沉默了一下,神情有些難以捉摸。

不一會兒,有人敲了敲門,綠芬過去開門,是小二。

“綠芬姑娘,掌櫃的讓我們送薑湯來,給小姐去去寒。”

綠芬道了謝,捧著暖暖的薑湯進了屋,“小姐,喝點薑湯吧。”

“放著吧,”她未看一眼,對於薑,她其實是不喜的。

綠芬像是知曉自己小姐的喜好,偷偷一笑,放下了薑湯。伺候完漣漪入睡,才小聲退了出去。

她一轉身差點撞上吳鷹,她驚呼然後立馬捂住嘴巴,很小聲的詢問,“怎麼晚了,你幹嘛?”

吳鷹笑了笑,“小姐睡了?”

綠芬點點頭,吳鷹接著道,“我來護送綠芬小姐回房,請吧。”

綠芬瞥了他一眼,臉上不漏分毫,心下卻是有些喜悅的。

次日,漣漪醒來,站在窗邊一瞧,外麵一片雪白,這雪竟是下了一整夜。

吃過早膳,一上午竟沒瞧見赫連言,漣漪未曾過問。

待到晌午,有幾個人過來求見漣漪,她聽到後有些許驚訝,便下去瞧了瞧。是幾個陌生的男人,看他們的架勢,似是押著中間那黑衣男子來見她似的。

“漣小姐,在下奉四皇子殿下之命來見您。”其中一男子,抱拳說道。

漣漪神色從容,淡淡點了點頭,對著綠芬吩咐,去開一個會客的雅間。

畢竟不是酒樓,客棧的雅間是很簡潔的,隻一隔開的茶廳,瞧上去也很雅致。

漣漪坐下後,斟了茶水,看向那為首的男子。

男子把中間那黑衣男子推到前麵,恭恭敬敬的對著漣漪道,“漣小姐,他是老黑,四皇子殿下說把他送來交予您處置,三年前就是他去動的手。”

漣漪眼中一冷,視線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眼神像利劍一般的掃視著老黑。老黑的身子驀然一抖,他自是知道麵前的女子是何許人也。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冷汗涔涔。

“就是你傷的赫連言?”她的語氣很清淺,但聽者卻是一顫,冷淡卻不失威嚴的漣漪,讓老黑更是恐懼。

“還有猛子,他也動了手。”他拉上了一個墊背的,強撐著對視漣漪。

“猛子?”

“他是一個江湖草莽,三年前他也一同去了那悅來客棧,意圖……。”他沒說完,額上冷汗直流。

“四皇子,讓你來作甚?”她沒理會他說的那人,反而問了別的。

老黑是越發覺得對麵這女子的深不可測,隻得頓頓的道,“四皇子讓老黑來請罪。”

“請罪嗎?那你去尋了那猛子一道來領罪吧。”她淡淡兩句,便處置了他的去處。

老黑心中苦笑,麵上卻是點頭,不敢違逆分毫。對自己未來的處境,感到前所未有的擔憂。

那為首男子也不詫異漣漪的做法,麵色不變的道,“那麼漣小姐,四皇子殿下的誠意我們已送到,就先告辭了。”

漣漪頷首,看著他們離去。

赫連言一進客棧,眼睛看見快速從身邊走過的一群人,不由得多看了其中一人兩眼。

熟悉的麵容,他皺眉細想,腦海中驀然出現三年多前悅來客棧的那一黑衣男子。他回頭再看,那群人已走遠了,沒了蹤跡。

赫連言心下極是疑惑,隱隱也有些不安,他朝掌櫃的問了一聲,“剛剛那群人……”

掌櫃的知自家東家說的是誰,也不敢隱瞞,“是來求見漣小姐的,隻呆了半刻時辰。”

赫連言眼眸深了深,不知在想什麼。

漣漪一走下樓梯,就看見赫連言站在客棧大廳,極是惹眼。幾位用餐的姑娘小姐的,不時打量著他。

赫連言一回神就看見漣漪清淺的目光,他一怔,而後對她道,“漣漪,吃過飯沒?”

她輕恩了一聲,朝下走去。

那些姑娘小姐見俊美男子的目光隻在絕美女子的身上,不由失望的在心中歎了口氣,卻還是暗中瞧著這天造地設的一雙男女。

“漣漪,我們回廖州吧?”他道。

她腳步一頓,“我還有些私事。”

“什麼私事不能告訴我嗎?”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回了幾個字,“我要回苗族。”

他眼眸一暗,她要回去了?似乎他好像還不能挽留,因為苗族之於漣漪,是責任。“我送你回去,可好?”

她搖搖頭,極是不讚同,“令弟的親事你還是回去主持大局吧,我想一個人走。”

他有些猶豫,看著她的眼眸中,是濃烈的不舍。

即便不舍,可漣漪還是走了,且就在當日下午,她僅帶著綠芬。

赫連言黯然神傷之際,也隻能派一人暗中跟著護送,他和吳鷹隻能趕回廖州,赫連承大喜之日在即,他就算快馬加鞭數日,也隻能及時趕到而已。

時間如白駒過隙,漣漪已趕路了數日,她整日窩在馬車上,看著閑書,生活的不緊不慢。

苗族,也隻不過是一個讓她暫時逃避赫連言的借口罷了,而逃避了赫連言的她是否真的變得自由了?是,她是自由了,卻好像沒那麼灑脫了。

因為看著書的她會時常走神想起那個人的麵容,有時也會因為想起他的吻而有些臉紅。最多的,是想起那大雪夜,站在燭光下等待她的身影,那抹人影每每讓她想起,便覺得心裏一悸,覺得連呼吸都熱了。

然後,有那麼一日,漣漪收到一紙飛鴿傳書,她打開一看,竟是四皇子西徹的。信中很是簡潔,可就那麼幾個黑字,卻讓漣漪的神色變得微微難看,皇上欲與赫連家親上加親,西琴公主與赫連當家當屬良配。

西昇國皇帝又想把一個公主女兒嫁給赫連家?赫連家的誘惑真有那麼大嗎?

這件事本與她無關,可是她突然就覺得這西琴公主礙眼極了。

她撩開簾子,“綠芬,調車去廖州。”

“啊,小姐?”

“我們去廖州,”她重複了一遍。

“哦,好的,小姐。”綠芬坐在駕馬的另一側,趕車的不是趙嬸,而是另一位憨厚的老伯。

綠芬幫漣漪傳達著她的意思,馬車便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趕路的赫連言並不知道他心愛的人,正與他與同一個地方而去。

又過了幾日,赫連言跑趴了兩匹馬,才到了廖州。

廖州城一片喜氣洋洋,各家都知道天下首富赫連家三少爺要娶親了,而且要娶的還是西昇國皇室尊敬的公主殿下。

赫連言一入城,便徑直往赫連府而去,赫連承的大喜之日便是明日,而他回來卻已是夜深了。

吳鷹敲了門,很久門房才過來開門,一看是自家大少爺都一臉驚訝,而後就是高興的去通報了。

赫連言無奈的看著被門房扔下的無人看管的大門,搖搖頭,便往府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