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僧一言似風傳遍了京師,如銅伯所言,曾經圍過公主府的京師百姓再次包圍了柳丞意府邸,他們竟沒有再去公主府而是直接來了柳丞意府邸,這其中自是有人指點。
他們逼迫柳丞意交出宋玉知,欲將宋玉知這“妖邪”燒死在燃抄塔下以換天下安定。圍了一天一夜沒人出來應聲,他們便提了火油拿著火把打算照著多年前一般再燒一次。
這時候緊閉的柳府大門卻開了。
出來的卻不是柳丞意而是一個普通的灰衣老仆,他頭發灰白參半,麵容冷峻,雙手斂於袖中,將眼前眾人表情收入眼底之後他眼中厭惡漸濃,“你們當這裏是曾經的公主府嗎?若是敢燒,明日刀便架上你們的脖子。我家主人是當朝丞相,爾等謀害當朝丞相罪同謀反!”
“燒之前,想想清楚。”說著他頓了頓帶著嘲弄道:“你們的腦袋,當真是為旁人長的。”
他笑了一聲,譏笑聲在此時尤為刺耳,仿佛一道耳光響亮的打在了圍觀的眾人臉上。
說完銅伯便回到府中,門再次緊閉,方才囔囔著要火燒府邸的人卻噤聲了,良久他們麵麵相覷,被衝昏的頭腦恢複清明。
是啊,他們隻是尋常百姓,可柳丞意是當朝丞相,而他們喊打喊殺的人是當朝公主……天地之別……那麼當初他們又是怎麼敢去燒宋顏的公主府的?燒了之後呢?他們平安無事,宋顏,宋顏什麼都沒做,她靜悄悄的,像極了民間被打被罵都不敢還口的尋常女子。
可她明明是虞國的公主,她還斬過親兄的手臂,戰場上殺人無數,甚至還殺過皇子……可她卻什麼都沒對他們做過。
外麵的情況柳丞意並不在意,他隻守在宋玉知的身邊,宋玉知的呼吸相比前一日有了些細微變化,這代表她的毒加深了,墨老除了每日用火焰靈蛇給她熬羹之外費盡心思給她紮針配藥,柳丞意嚐試著用內力為她逼毒可卻毫無效果。
“如果絲絲在就好了,”墨老苦笑,“她的血可是天下毒藥的克星。”
可她已經為宋玉知死了。
“師傅,”柳丞意忽然開口問,“陣法,是否能再用一次?”
“什麼?你!”墨老大驚,“你在想什麼?”
他氣急,頭腦發昏,扶著桌角看柳丞意之覺得要被他氣到頭炸,“你想把命都給她?”
“你以為你是神仙?”
“柳文卿啊柳文卿,當年我見你聰慧有悟性收你為徒,可萬萬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
“這個法子我不是沒想過,可我不是為宋顏,”他狠下心,“宋顏若死,拚著我這條老命,我可為你們解開羈絆,保住你的性命。”
“可我沒想到你居然在打自己性命的主意!”墨老氣得拍桌,“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這次,我不會再由著你!”
墨老被柳丞意氣得直接摔門走,柳丞意沒動,半晌握住宋玉知的手道:“不用怕的,我在呢。”
他一直都在呢。
府邸雖未被火燒可也一直被圍著,睿帝早就聽說此事想要出宮探望宋玉知,可皇後內侍都勸說他此時出宮隻會為他們添麻煩,圍困府邸的百姓若知他去了,必定要求他殺了宋玉知,著無異於火上澆油。
睿帝愁得抓頭發,連飯都吃不下。
宋玉知就是宋顏?
老祖宗宋顏,回來了?
若真是她回來了,倒好了,虞國便也有救了。
可她能不能挺過這一關?戳破她身份,扇動百姓的人能放過她嗎?睿帝長歎一聲。
接下來的事在睿帝腦中就隻有一個字:亂。
百姓圍府第五天朝堂上終於有人提起此事,並要求丞相柳丞意交出宋玉知,讓人查證宋玉知身份。可柳丞意已經多日不上朝了,更不可能交出宋玉知,這明顯隻是針對他們的一個開頭。
果不其然,接下來一個兩個三個小半個朝堂的人都要求睿帝令柳丞意交出宋玉知,查明宋玉知身份以安民心。
宋玉知身份的事再次鬧得沸沸揚揚的後來竟然與鬼神之說扯上關係,京師夜裏出現了一些裝扮鬼神的人說著宋玉知的身世,還有人編造宋玉知乃地獄惡鬼投生等等,能有多玄乎便說得有多玄乎,雪花片似的折子飛到睿帝的案頭幾乎將他胖胖的身軀淹沒。
在睿帝被淹沒之際皇後將他從折子堆裏扒拉出來,有武將攻殺柳宅了。
睿帝嚇得跳起來,“他們竟,竟然敢!”
“快,出宮!”
睿帝多年未曾騎過馬,還是皇子的時候糊弄皇帝才騎著走過過場,他的騎術一點兒也不好,從宮裏出來都幾次差點兒跌下,好在他抱緊了馬脖子,雖然不大好看但終究是到了,屍體堆積在柳府前,他心意顫。
“陛下,”一武將見他跪下到:“叛臣柳丞意拒不交出宋顏,末將隻要硬攻!”
睿帝看過去,柳丞意持劍站於府門前,一人一劍阻他們於府前。他的目光遊離,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向別處。
難不成是宋玉知不好了?
睿帝心中咯噔一聲,心中頓時火起,怒極了一腳踹向武將,武將似要躲避,卻又頓住身子生生挨了他一腳,睿帝差點兒扭了腳脖子,漲紅了臉到:“叛臣?你說誰是叛臣?誰叫你來的?沒有朕的聖旨私調兵馬,朕看你才想造反!禁軍何在?”
“在!”
宋思睿大聲應到。
“將他卸劍除甲,打入天牢!”
“陛下!柳丞意才是包庇宋顏的罪人!您如此處置,末將不服!陛下如此包庇柳丞意與宋顏,難道是想要置天下萬民於不顧嗎!陛下如此作為,不配為帝!”
“不配為帝?”
睿帝冷笑,他素日掛笑的臉上殺意一閃而過,“這才是你主子想傳達的意思吧?他想要朕的帝位?既派了你這顆卒子來,那朕就成全他!”他眸中寒光一凝,“就地處決!”
冰冷的刀光割破風聲熱血灑於青石板和還未幹涸的血液混合在一處,千裏江山土,從來不缺血滋養。
“誰敢攻柳宅,便是此下場!”
睿帝繼位一年多,這是他頭一次殺人,也是頭一次最像一個帝王。
他側頭看向柳丞意方向,無聲的動了唇。
我們來保護她。
這次,換他們來。
柳丞意便再未管過外麵的紛鬧,睿帝將宋思睿留下帶著禁軍護宅,自己端坐在宮中明堂受著朝臣怒火天下唾罵,罵得他頭昏腦脹耳朵疼的時候他在想,這才幾日他就受不住了,也不知道當年的宋顏是怎麼熬過來的,她可是被罵了十幾二十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