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勿忘文德

她已經很久沒夢見過嘉陵帝了,夢裏她還是三兩歲的時候,嘉陵帝牽著她的手走在宮徑上,一老一小走著,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他們走到了撫霞台上,她指著天邊的如火燒一般的晚霞,用稚嫩的童音道:“爹爹,我要抓晚霞。”

嘉陵帝寵溺一笑,而後將她抱起來道:“走咯,爹爹帶你抓晚霞去咯。”

嘉陵帝的武功很好,尤擅輕功,當真抱著她追逐著晚霞而去,那時候嘉陵帝身體已經不大行了,急得石公公和侍衛們跟在他們身後直追,那天嘉陵帝抱著她直到晚霞隱散,天幕換成夜色,星月盡現。

宋玉知作為旁觀者看著她慢悠悠的記起,這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她隱約記得是有這麼一段兒追逐晚霞卻記不大清楚了。現在這夢是將一切還原給她看了,她唇畔浮現一笑,嘉陵帝保護了她兒時的美好幻想。讓她真以為晚霞是可以被抓住的,直到長大她才知道,晚霞是抓不住的。那幻於天邊的美好晚霞是天宮造物,隻可遠觀的飄渺之物,就連世間真實存在的東西也如指尖細流沙。

哪樣是抓得住又握得著的呢?

這段夢宋玉知做得十分惆悵,就連醒來也有淡淡的愁緒。在榻上怔怔的坐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柳丞意進來她才回神道:“丞意,你可抓過晚霞?”

她抬頭清冽的眸中如晚霞一般溢滿了惆悵,“我抓過。”

柳丞意抿唇沒說話將她護在懷中輕輕一抱道:“該出去了。”

周大人查來查去最後隻能查到宋明清的身上,回稟的人將最後結果公之於眾,這時候周大人才如夢初醒,這一切柳丞意都已經布置好了,就等著他去查。

原本對付宋玉知的一個早朝最後卻繞到了宋明清的身上,重點一下被轉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明清的身上。

“諸位是否忘了,”宋明清微微一笑,“刺客關乎柔安公主的下落,而方才所言柔安公主便是麵前的陳天陳大人,既說是小王害了柔安公主,為何不一查陳大人,隻需一查便可真相大白。”

“那個,”睿帝開口道:“這件事,其實朕是知道的。”

他指了指宋玉知道:“她確實是柔安,不過是朕的意思。”他嘿嘿一笑,憨厚之中透著絲絲精明,“朕初登帝位,心中自然有些許盤算……”他板正了麵色,“柔安是朕之意。但,”他麵帶慍色,“害柔安之人,以及散步謠言之人,朕會徹查到底!”

“至於虞王,”他道:“暫時關入天牢。”

算算這不長的一段時間宋明清已是第二次進天牢了,宋玉知不由想,不知道這一次,還有誰在救他。

“陛下是明知故犯嗎?”

“讓一介女子女扮男裝參與虞國國政,”宋明清道:“陛下是想再釀文德之禍?”

“虞王,”柳丞意道:“既然身上嫌疑未洗清,還是先少開口為好。不過虞王這麼一說,是否證明虞王早知道柔安公主身份,所以才刺殺公主?”

“若真如此,”柳丞意道:“是按刺殺朝臣算呢,還是刺殺公主算呢?好像怎麼算,都是死罪呢。”

“好了,”睿帝按耐不住雀躍的心道:“柳愛卿別嚇壞了虞王,虞王快些去天牢吧。”

“柔安公主以女子之身,治瘟疫,退戎狄,此功勞更勝男子,封鎮國公主,可議國政。”

睿帝當場道。

“陛下,勿忘文德之亂!”

文德二字在虞國是禍國的代表,宋玉知還擔心睿帝會應付不過來,沒想到他隻是小眼睛一眯道:“那下次打仗,你們去?”

他當即召秘書郎道:“把要去的愛卿名字記下來,下次有戰事挨個兒挨個兒的去。”

眾臣:“……”

宋玉知恢複女兒身,重回公主府。

這下滿朝文武並京師百姓都明白了為什麼柳丞意同陳天陳大人很親近甚至還傳出過斷袖的傳言,因為那陳大人本就是柔安公主,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呐!

因有婚約在前,柳丞意便是日日去公主府也沒人敢說什麼,宋玉知慢悠悠的咂出味兒來了,為什麼柳丞意要提前定下婚約,這是早就想好的計劃吧?

這個狐狸,又把她給瞞了!

柳狐狸動作甚快,追加幾次證據將宋明清的罪名釘得死死的,這次,宋明清插翅難逃。宋玉知都想擺個酒慶祝一下了。

睿帝定罪的聖旨已下,宋明清看似再難翻身,可奇怪的是宋玉知沒有發現明國的人來救他,他們好像已經放棄了宋明清。

之後宋玉知又釋然了,這種利益牽扯原本就不靠譜,你有事我避著,有好處,一起受著。宋明清自己就是不大靠譜的人,他們冒充顧平向他求救他不是一樣沒理會嗎?

連日的晴天之後下起了雨,雨下得極大,窗前新開的月季都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隻落下一層的粉白粉白的花瓣。

宋玉知為柳丞意煮新得的好茶,雨點敲擊著瓦片竟有千軍萬馬衝鋒陷陣之勢。令她有種在帳中烹茶的之感。

“有沒有一種,外麵是兩軍廝殺,而你是勝券在握的將軍之感?”

“知我者,丞意也。”

宋玉知含笑為他添了一杯茶,又不免失笑,“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哪次打仗不是把自己腦袋賭上去的?這種帳中烹茶的事,想都不敢想。”

“如果你在,”她一眼望進他心裏,“或許有可能。我一輩子都在提心吊膽,怕是不能閑適至此。”

“這大雨,”柳丞意轉而道:“禁了不少人足,卻也也掩藏些東西。”

“你猜猜,天牢是否會有訪客?”

宋玉知挑眉,“有人去見他?是誰?”

“一起去看看。”

他呷茶一口,攜了宋玉知的手門外銅伯早備好了雨傘,兩人同打一把傘行至大門外,馬車已候著。將出門的時候宋玉知忽的心頭一慌,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一般反手抓住將走的柳丞意道:“一定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