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急召？”
宋思睿轉過彎兒來道：“是了，他是該找你們才對。不過，我也是為你們好，二皇子之死我得擔責不說，這其中水……誒誒，你們怎麼走了？”
為防柳丞意揪著宋思睿剛才的作死不放，宋玉知快語道：“睿帝隻怕已經嚇傻了。”
“嗯。”
二皇子死在這檔口……
宋玉知停下腳步望著燈火如晝的宮闕，來去匆匆的禁軍，麵色慌張的宮娥內侍……她忽然有些不敢去見睿帝了。
是她和柳丞意想借將二皇子推上太子之位的事釣出幕後大魚，前些日子睿帝才跟她說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險地，他怕有一日見不到他的兒子……可如今二皇子就死在宮內……她有何麵目去見睿帝？這原本就是她的事，二皇子一條命，她如何還給睿帝？
“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柳丞意不著痕跡的用廣袖掩著握了握她的手，給她冰涼的手遞去一握暖意。
“血掙下的江山，就得用血去守。”
“睿帝還等著我們呢。”
懸心殿外重重禁軍護衛，宮娥和內侍都被隔在殿外，宋玉知還未到門口便聽到嗚咽聲。
那聲音細細碎碎的，從懸心殿傳出似變成了千匝線纏在宋玉知的心上，緊緊的，直至勒出血來一滴滴的將她溺斃。
睿帝伏在皇後膝上，他穿著家常衣裳，寬鬆的衣裳將他身型完整襯出，看起來圓乎乎的，像個哭泣的元宵。
皇後見宋玉知與柳丞意進去一直撫著睿帝的手停下，發紅的眸子緊盯著他們兩人道：“兩位大人來晚了。”
她平靜道：“我的兒子，已經死了。”
沒有哪個女人能如此平靜的說出自己兒子的死訊，宋玉知看得她眸光倔強卻分明有淚光湧動，終於在一瞬之息跌下，指著十步之外二皇子的屍身道：“他就死在這裏，死在他爹娘的眼前！”
她豁然站起，睿帝猝不及防跌落在地，盛怒的皇後又在宋玉知上前之前扶起睿帝，等他坐下之後疾步上前掀開蓋著二皇子的屍身的白布。
殿中雖然漂浮著的血腥味在皇後掀開遮屍布的那刻變得濃烈，身首分離，鮮血濕了他半身，他臉上甚至還凝著微笑。
“陛下同我說過你們同他說的計劃，那時候他就擔心皇兒的安危，可他沒有退縮，依然配合你們將自己，將自己兒子的性命交到你們手上！”
皇後背對著他們，宋玉知看得著淡紫色宮裝的皇後雙肩顫抖，“我的夫君沒什麼大本事，甚至稱得上膽小懦弱，他的皇位來得荒誕可笑，可他也盡全力去做一個合格的君王。他生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生怕自己墮了宋家人的聲名，毀了宋家的江山。”
“別人看他天降大福，九五至尊，可誰知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朝上數十人都以為他是個傻子，可就是這個傻子為了你們所說的拔除禍患，他獻出了自己的親骨肉。”
“殿下。”宋玉知聲音有些發顫，“二皇子之死，是我二人之過，您要如何懲罰……”
“懲罰？”
“嗬！”
皇後豁然轉身，目光如利刃一般直直紮在宋玉知身上，“懲罰可讓我兒複活？陳天陳大人！柳丞意，柳大人！你們二人此時不該想著如何向我與陛下請罪！你們該查出凶手，該將朝上毒瘤，虞國汙糟斬殺清除，方無愧我兒之死！”
“殿下？”
宋玉知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聽多了指責埋怨，她做好了被怒罵被懲罰的準備，卻沒想皇後會這般同她和柳丞意說。
“你們聽好了。”皇後深吸一氣，“今夜掌燈時分我兒進宮來與我與陛下共用晚膳，隻因陛下為戎狄奏折纏身故此晚了一盞茶的時間離開，他便在此處坐著等我與陛下。正在陛下看完奏折離開之際蒙麵人自屋頂而降……”她眼中蓄滿了淚，頓了又頓，“斬……斬我兒頭顱於我與陛下麵前。”
“二位大人可聽清了？”
“臣記下了。”
柳丞意清清冷冷地聲音如冷水兜頭令宋玉知醒神忙道：“臣定揪出凶手為二皇子複仇。”
“我兒已死，陛下年事已高，虞國江山內外安定全仰仗二位大人了。”
說著皇後屈身一禮，宋玉知眼眶濕潤，她當真令她刮目相看。
“我兒不葬入皇陵。”睿帝開口道：“朕會命人送他回家。”他聲音哽咽，“回我們的家。”
這京師當初不該來，可事到如今，他不見它安定是不會走了。
“你們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隻要你們還需要，我便會一直在皇位上坐著。”
從懸心殿出來之後走在宮道上宋玉知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懸心殿，三個燙金大字在清寒月光下幾乎灼痛了她的眼。
“是恰巧碰上還是特意選在懸心殿下手的？”
“無人知你再生之事，是碰巧罷。”
“當著睿帝和皇後的麵殺二皇子，是特意。”宋玉知轉身與柳丞意並肩走著，“因太子之事。這件事，所有反對立太子的人都有嫌疑。”
“我已送信給大理寺心腹，他們若查出什麼來，會第一時間送到我手上。”
“丞意。”宋玉知道：“我們不能讓他白死。”
二皇子之死令朝野上下嘩然，痛失愛子的睿帝堅持上朝在宋玉知的預料之中。
皇後一介女子尚能化悲痛為力量更何況睿帝一男子，再如何膽小懦弱的人被人當麵殺子也會如狼奮起。
殺子之仇，豈能就此作罷？
“朕知道在你們的眼中朕不配為帝。”
他緩緩道：“朕的皇位來得荒誕可笑，朕無才無德，朕在皇位上就是整個天下的笑話。你們麵上對朕恭恭敬敬，心底卻在朝朕吐唾沫……”
“你們私底下怎麼議論朕朕心裏都清楚，可是你們忘了，朕除了是個不令人喜歡的皇帝之外還是一個父親，一如平凡人的父親。”
“居心叵測之人殺了我兒，想以此震懾我，想膽小懦弱的我最好夾著尾巴逃回從前的封地將皇位拱手相讓。”
“我也想過將皇位讓出來。”睿帝冷笑，“可那是以前，現在，我既坐在這皇位之上，就不許亂臣賊子窺視神器！”
“這個皇位，朕，坐定了。即便有朝一日朕不願做皇帝了，朕也容不得人篡位謀權，朕的皇位，朕自己做主！要給誰，什麼時候給，都是朕的事！”
“今日，朕要告訴天下，虞國江山，容不得宵小覬覦！宋家的尊嚴，容不得人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