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是否記得，虞王幼時曾經去明國為質子。”
柳丞意回憶著虞國那段灰暗的時光，“當時天下正亂，虞國雖已國力衰退，可明國也正逢內有政亂，外有強敵環伺。明國皇帝怕虞國與人聯手圍攻，因此派使者前來希望能送一質子隨使者回明國以安明國皇帝之心。”
“當時你尚在邊關與戎狄交戰，恐怕你還是在人都去了明國之後才知道的。”
宋玉知點頭，“不錯，我知道之後氣得差點兒去向明國皇帝討人。”
也是那一次讓宋玉知堅定了奪位之心，人家尚且沒打呢，你就雙手把皇族中人送了過去，雖然是個小世子，可傷的是虞國的臉麵。她想，既然坐在皇位上的人沒血性那就讓她來當皇帝吧。
“當時如何選的宋明清呢？”
“宗室人人自避，當時是……”柳丞意的麵色古怪，“抽簽決定的。”
宋玉知：“……”
一群……罷了，真是生死由命的決定，隻能說宋明清運氣太不好了。
“虞王在明國為質的時候虞王妃思子成疾沒多久就去了，隻剩虞王苦苦撐著到他回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
宋玉知道：“如果當時是我當皇帝，我肯定砍了那個使臣喂狗。”
柳丞意失笑，“幸好沒當時不是你。”
宋玉知：“……”
再怎麼也不能叫人欺負到家裏來不是嗎！還有沒有點兒尊嚴了！
兩人也不管去哪兒，隻朝人多的地方走，柳丞意後來將白貓接了過去，單手摟著一手牽著宋玉知的手，生怕他們被人潮衝散了。
秋天的夜來得早，沿途的燈已經點上了，路過美人橋宋玉知還買了一個饅頭喂橋下的錦鯉。
“神巫快來了神巫快來了！”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宋玉知扭頭一看，人仿佛彙成了河流，人人手中都捧著一盞蓮花燈，燭光映得蓮花似都活了過來。
千人萬人如流水。
“神巫？”
宋玉知還沒問出口，柳丞意已經用三文錢從一個乞兒的口中打聽清楚了。
“燃抄塔內的神巫，曆代為虞國皇族供奉，如今他是最後一代神巫了，他將要啟程回南疆了，今夜是他最後一次為京師的百姓們解惑掐算了。”
末了問她，“想去看看嗎？虞國的每一任皇帝，在繼位之後第二天都會去拜見他，請他掐算國運呢，”頓了頓含著笑意道：“除了你。”
宋玉知失笑，她連個繼位大典都沒有，直接提劍上朝搶了皇帝的位子就算完，後麵都忙著跟人鬥智鬥勇保帝位呢，哪裏能想起來去見什麼神巫。
見個鬼咧！
不過，今天見了宋明清她倒是願意去見見神巫最好讓他掐掐指頭，看看是不是當年老爹爹讓他掐算的時候算錯了，宋家其實是出了個能幹的好後生的。
宋玉知興致勃勃拉著柳丞意往人潮彙聚處而去，然而人太多了，根本很難朝前走，柳丞意幹脆用輕功帶她從人屋頂上過，最後穩穩的落在搭建高台的最前麵。
他們來的時候神巫剛好到。
宋玉知還是第一次見皇族世代供奉的神巫，他佝僂著身子，披著一件黑袍子，拄著拐杖的手皺紋密布似老樹皮一般，灰白的發自兜帽中垂下，隻聽得他蒼老的聲音從兜帽裏傳出，半點兒瞧不見他的容貌。
他今天隻看十個人的氣運。
求財的，問前途的，為情所困的都有，隻不過宋玉知覺得這些問題著實浪費名額，終於在第八個看完之後她一躍而上高台，如一隻靈巧的鳥兒。
她笑眯眯的走近神巫，“我有一問，關乎天下，不知神巫可能答？”
誰知道那神巫默了片刻之後道：“你既為遠來客，自當答。”
他指了指麵前的墊子，宋玉知卻並不下跪，而是盤腿坐在他麵前，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你曾為嘉陵帝卜過一卦，說宋氏子孫難出英才，公主宋顏能當天下大任，可是真？”
神巫默了一會兒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
他忽的伸手抓住宋玉知的手腕將她往麵前一帶，宋玉知豁然看到他兜帽下的麵容，竟然隻剩一層老皮包裹著如同骷髏的頭！一雙眼睛竟然是一紅一綠！
柳丞意飛身上台欲解救宋玉知，沒想到神巫拐杖一拄，地麵忽然出現一個泛著金光的陣法將柳丞意困在陣法中。
神巫嗬嗬嗬冷笑，看向柳丞意，“逆天改命，凡人之軀，如何承受上天之怒？早晚是死，不如就讓老夫送你一程！”
“放肆！”
宋玉知冷喝一聲，袖袍鼓風起，她的帷帽幾乎被吹落，神巫忽的撩起她垂地的青紗，與宋玉知麵對麵。
“你非宋氏江山之主，橫死是天意。”他勾起如肉幹一般的唇，配著那森冷的目光，詭異一笑，“宋氏江山，盡於睿帝！”
“宋顏，”他道：“你這條命，活不長。”
“本為地獄鬼，何苦人世行？”
神巫笑著手一指柳丞意，“本為天之驕子，何苦為你所累？”
一道勁風襲來，神巫在彈指之間與宋玉知分開，任柳丞意將她護在懷中。
“年輕人，天壽不久，不如讓老夫救你一命。”
他伸出手指，“還剩一個名額，贈你。”
“多謝前輩，”柳丞意將宋玉知攔腰抱起，淡淡道：“晚輩這輩子，不信天地鬼神，隻信事在人為。”
年輕人抱人離去，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台上的神巫也已經消失無蹤了。
自那日起，虞國京師流傳著一句話，神巫欠虞國一卦。
宋玉知在柳丞意的臂彎裏躺了許久，她似還沒從神巫那詭異的雙眼眼睛中走出，她揉揉臉，伸手抓著柳丞意的，將臉埋進他的手中，“丞意，”她道：“他說我橫死是天意，說我會連累你。”
她道：“可我不信。”
宋顏無緣與柳丞意相愛，宋玉知與柳丞意相愛了，這是難求的緣分，亦是她兩世才得的溫暖，她舍不得放開，也……放不開。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宛若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