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她說不出來，她最大的程度隻能問一句，你不疼寶兒了嗎？自七歲起，她就知道她不能隨便撒嬌，不能說委屈，不能喊疼，她是個姑娘卻更該像一個男孩兒。
“因為你是虞國的公主，因為你的父兄撐不了虞國的天，你的骨肉血親們扶不起，你的宗族親人們心懷鬼胎！”
老皇帝一口氣說完喘了許久的粗氣，宋玉知依舊跪著，看著她的爹爹反抓著她的手道：“你是我的女兒。”
宋玉知沒再說話，許久老皇帝道：“你若真想殺他，等你繼位之後，那個時候，就再沒人會攔著你了。”
老皇帝在她震驚的眸光中慈愛的抬手撫著她的發，“爹爹找神巫算過一卦了，虞國不會出一位適合的皇帝了，除了你，阿顏，你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但是你要答應爹爹，要等，等神巫說的那個時間繼位，在那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繼位。”
“阿顏，”他道：“你是我最疼愛的女兒，你會聽爹爹的話，對不對？”
她點頭，他便安心了，將早準備好的詔書交給她，“有了它，你就名正言順了，誰也不能再說你什麼，阿顏，”他道：“爹爹不能再護著你了，你要好好的。”
閉眼一刹，驚雷起，虞國迎來了第一場秋雨。
冷得叫人骨頭打顫。
柳丞意抱著她縮入被中，外麵忽然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聲漸大，宋玉知從回憶中抽身，往柳丞意的懷中縮了縮問：“下雨了？”
“嗯。”柳丞意道：“明日該更冷了。”
“哦。”
宋玉知有些晃神道：“爹爹死的時候也下了雨，很大很大。”頓了頓又道：“現在我不會冷了，丞意，”她從他懷中鑽出來，雙眸緊盯著他，像是在確定什麼，“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不會。”
柳丞意道：“就算我死了，我的魂魄也會守著你的。”
宋玉知皺眉，“我不要你死，你要活著，長命百歲，錦繡長安。”
柳丞意便笑了道：“好，與你一道，長命百歲，錦繡長安。”
“阿顏，”柳丞意道：“定山王宋子應，他會回來的。”
宋玉知一笑，露出潔白的齒，跟看到蘿卜的兔子似的，她雙手擁著柳丞意的脖子道：“因為我“死了”呢。”
所以宋子應在這個世上沒有再害怕的人了，那個無法無天，六親不認得殺人狂魔，那個惡貫滿盈的女子宋顏，已經死了。他所犯下的錯，造下的孽永遠不會再有人知道了，他終於可以放心的享受他的權勢帶來的快樂，甚至，目光看向了睿帝的皇位。
“這京師，”宋玉知道：“我好久沒殺人了呢。”
姑娘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嘟囔道：“真不習慣呢。”
柳丞意撫著她的發道：“那就從朝上開始吧，睿帝繼位之後，他們都過得太舒服了。”
舒服到有人敢外通敵國，有人草菅人命，官官相護，當真是……臭不可聞呢。
這秋雨連綿了三日都沒停，宋玉知冷得已經冷得穿上了厚衣服，想要用手爐又覺得太早了一些，隻好每日裹得跟隻熊似的。
柳丞意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隻貓兒，白白的，一雙藍色的眼跟夏日時候的天似的。
“你怕冷抱著它就不冷了，貓兒狗兒身上可暖和了。”
宋玉知撫著貓兒柔軟的毛道：“隻有貓兒，那狗兒呢？你是不是還差我一隻？”
“嗯，還差你，等我尋到了好看的就給你送來。”
宋玉知甜甜一笑，抱著貓兒道：“它叫阿玉。”
淅淅瀝瀝的雨聲入耳，少女擁著秋毯抱著雪白的貓兒笑得溫柔又寧靜。柳丞意忍不住上前去坐在她旁邊道：“我向睿帝提議嚴查貪汙之事。”
“漳州幹旱賑災的銀子到漳州隻剩不到兩成，”柳丞意道：“先從此處著手。”
“那你可告訴睿帝，你真正想查的是通敵之人？”
柳丞意搖頭，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道：“睿帝是守成之君，他雖有心想整頓朝綱，開創盛世，可總也沒那個膽子，若是要他公然與朝上臣作對，他會退縮。有些事，不要告訴睿帝比較好。”
“可他總得自己麵對，”宋玉知懷裏的貓兒玩兒著她的頭發，她索性拿著頭發逗著它，“他得保護他的家人。”
柳丞意忽然想到什麼問到，“如果當初在你繼位之前，出現裏一位適合做皇帝的人，你可還會繼位？”
宋玉知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會，為什麼不會？”
她揚起小吧，無不驕傲，“我為虞國出生入死，臨了還不能做個皇帝也太虧了！”
柳丞意捏捏她的鼻尖兒道：“說實話。”
“虞國如一個久病沉屙的人，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朝臣軍隊都需要來一次大清掃。如那人是個做明君的料子，我作為長輩兒為他清理清理道路也沒什麼，左不過用這條命去賭罷了。”
宋玉知如實說了豈料柳丞意還不滿意，他麵色古怪，“如果，我說如果沒有出毒殺你的事，你可還會嫁給他？”
“誰？”
“梁寬。”
宋玉知哦了聲，認真的思考了下道：“大概是吧。”
她道：“我不曆過情愛之事，也未曾對某個男子動過情，不知道相愛是什麼滋味。所以，如果天下人需要一個皇夫，那那個人是誰也無所謂了，隻要是個長得不太醜的男人就行。”
她說的是實話，她做宋顏的時候天天忙著打架，忙著治理虞國，哪裏有空談戀愛？更何況——她的名聲那麼差，但凡事好點兒的男子都瞧不上她，她上哪兒去找喜歡的人去？
這實話說得柳丞意不高興，她知道，可她不知道柳丞意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的如此敷衍對待自己的一生。
像是故意扭開話題她晃著腿兒，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問他，“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那你可會對我說出你的心意？”
“不會。”
柳丞意看著她，認真道：“我會是你的帳前將，堂前臣，不死不退。”
“哪怕萬人唾罵？雖死不悔？”
“雖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