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
墨老語調更奇怪了,宋玉知知道他不喜歡她,但還是不得不求他。
“這可是要遭天譴的,生死隻有定數。你想要她活也不難,”墨老微微低頭,蒼老的雙眸寒光淩厲,“除非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她的性命,你且想想,你的那位長輩,可有人願意付出性命為她?願意與她平分陽壽?生生折騰少半世命?”
宋玉知睜大眼,墨老繼續逼問,“她可是受人尊重,得人愛戴?”
“不……”宋玉知喉嚨發幹,“不曾。”
“她可有交心知己?”
“沒有……”
“她可有深愛她之人?”
“從未……”
“嗬,”墨老拂袖,“這樣的人,救她做什麼?孤身獨命,活該死後淒慘。”
宋玉知渾身發冷,是了,宋顏一生貴為女帝,卻是什麼都沒擁有過。宋顏死後無人悲傷,宋顏死後是舉國歡慶,宋顏是……遺臭萬年。誰人予她半條命呢?
忽的,她的肩被人握住,那隻手寬厚溫暖,融化她肩頭的冰冷,將她拉回人間,她僵硬的回頭,是柳丞意蒼白的臉。
“師傅,”他蹙眉,“您何必欺負一個小姑娘?”
自己護犢子還被犢子給說了,墨老氣得差點兒哇哇大叫,跺腳拂袖離去。
“殿下不必多心,”柳丞意柔聲道:“師傅並不是故意欺負殿下的,他隻是看微臣受傷心裏著急就怪在殿下的身上罷了,殿下寬容大度,是不會計較的是不是?”
宋玉知不知覺得眼圈兒發紅,等一滴淚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她茫然地抬頭,一雙淚眼模糊連帶著看柳丞意也模糊了,她一眨眼,還沒看清楚眼又糊了。
“殿下啊,”柳丞意忽的伸手擁她入懷,宋玉知雙肩一抽一抽的,哭得十分委屈。
她怎麼死後就落這麼個名聲呢?她怎麼就該被萬人唾罵了呢?她怎麼就是老爹爹托孤的人呢?她怎麼能哭呢?她可是宋顏啊。
一定是這具身體的原因,哪怕她已經換了一個靈魂,可這身體還是沒適應過來,因此才像宋玉知一樣小氣又愛委屈。
一定是。
“哭出來就好受了,殿下太累了。”
柳丞意手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背,像是把小山丘似的委屈都給撫平了。
“才不要哭了。”
她吸著鼻子道:“我是公主,我是……宋玉知,我才不哭。”
話強著,語氣卻是十成十的撒嬌。
宋玉知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嘴裏蹦出來的話了。
“有人敬她愛她的,”柳丞意道:“也有人願意為她放棄性命的,隻是她不知道。”
“那是誰?”
“那要殿下替她找出來了。”柳丞意哄著。
宋玉知埋頭繼續痛哭,等她找出來屍體都怕已經化成白骨了,白骨骷髏誰還能救活?太慘了,真的。
也許是太傷心了,又或許是身體太累了,宋玉知居然在柳丞意的懷裏睡著了,等她睡熟了柳丞意把她放在床上仔細的掖好被角才離開。
墨老正在喝悶酒,瞅見自家徒弟往這邊來了賭氣似的把身子一轉不理他。
“來道歉的?老朽可沒有你這麼厲害的徒弟,現在就敢忤逆師傅了,以後還不得翻了天?”
“有事想要請教師傅。”
“不知道!”
柳丞意不管他,開口道:“學生想知道她現在用著宋玉知的身體,平常可會受宋玉知身體的影響?”
“自然是會的,”墨老提起成功的移魂術得意道:“她雖然現在主導著那具身體,但終究是個半道進去的,自然會受影響。”
“比如她大氣,宋玉知是小女兒心,愛哭,她也會在某些時候哭出來?”
墨老簡直想抽他了,“你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做什麼?這就像是她現在跟你的聯係一樣,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
“哦。”
柳丞意便笑了,十分滿意道:“甚好甚好。”
“好什麼好?”
墨老衝轉身離開的徒弟喊,柳丞意頓步,聲音清朗,“那她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姑娘那樣再活一次。”
“一手青鋒,一手簪花。”
他滿是憧憬,“為自己活一次。”
柳丞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上,墨老罵了一句小兔崽子,一眨眼眼睛卻濕潤了,他扭頭拭淚,別讓自己後悔,千萬別。
宋玉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太陽懶洋洋的掛在翹腳簷上,風過鈴動,是略古樸的聲音入耳。
她已經趴著聽了一會兒了,忽的門被推開,柳丞意端著木盆進來,隔著三重薄紗道:“微臣來伺候殿下洗漱。”
“你?”宋玉知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來伺候我洗漱?你會嗎?你家沒侍女嗎?”
“殿下說對了,”柳丞意坦然道:“家中確實沒有侍女,難道殿下想要仆人伺候?”
宋玉知消化著沒侍女的事實,掙紮道:“我可以自己洗漱的。”
“那不行,讓殿下自己來那就是微臣伺候不周了,殿下要愧疚死微臣。”
宋玉知:“……”
不管怎麼說都是你有理由咯?
“你會梳頭嗎?”
正給她洗臉的男人道:“殿下可以試試。”
鏡中的人眉眼尚未完全張開,卻已經可以看見今後的絕色了。
宋玉知跟她是不一樣的美,她的美麗淩厲,是出鞘的寶劍,哪怕是花中牡丹也泛著寒光可退人三尺。而宋玉知是清荷,柔弱宛若三春柳,像瓷娃娃一般想讓人捧在手裏保護著。
這不是她喜歡的款。
“文卿一個男子學梳頭做什麼?是想今後討夫人歡心?”
“是。”
柳丞意道:“微臣小氣得很,自己的夫人不願意讓人碰。”
“侍女也不行?”
“不行。”
宋玉知忍不住發笑,“文卿今後定是虞國第一醋壇子。”
“殿下看看可喜歡?”
柳丞意梳頭的手藝不錯,挽的發也讓她喜歡,發上簪一玉花,清麗又可愛。
“殿下唇上少一抹紅,”柳丞意說著已經用手指挑起胭脂抹上她唇瓣,指腹微涼,她唇瓣溫熱,那指腹似和那胭脂一般化在她唇上,宋玉知雙頰染上霞紅,有些小女兒的嬌羞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