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去東院的路上,宋流澗的腦海裏根據紅影的描述想象了徐月華憑一人力戰徐家眾的畫麵。於她而言,在那樣的時局下徐家就是狼窩虎穴,想要出走談何容易?
他無法相信她最後還能全身而退!
不,也不算全身而退。她用斷絕關係,換來了身體的平安。
那樣的局麵,少不了嗆痛心髒的狠絕話,她是如何承受得了的?
東院裏出奇的安靜,再無往日的嘻鬧和歡笑。
今晚,他是一個人來的。前院的柱子上貼著的歡迎王爺大駕光臨的紙還沒有撒下,他又一次順著箭頭去了後院,先是聽到小狗的哼唧,尋聲望去,苦瓜和白菜兄妹趴坐在地上悠閑而滿足的啃骨頭。
他稍一抬頭,就看到坐在矮牆上啃食雞爪的徐月華。
她披著齊腰的長發,穿著據春荷說是她自己改製的睡袍,這睡袍隻及小腿位置,穿的鞋子也是她自製的木屐,露出腳背腳踝,全然沒有女子風範。
但就是這樣一個她,他不想拿家教規矩來約束。他仿佛看到那些年的自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後的痛快酣暢。
他在遠處看了許久,她始終保持看月亮的微昂姿態,左腿屈膝,右腿則懸掉著,偶然甩一甩。
看到徐月華揉著肚子,他擰了一下眉頭才過去。牆頭上的人看過來,手就離開了腹部。
“你怎麼來了?”她吸著手指發出調皮的滋滋響聲。
“來看看!”
“看我嗎?”她又拿起一隻爪子,放到嘴裏啃咬。“看也看到了,沒什麼事就跪安吧?”
他輕聲嗤笑,就停在矮牆下方。
好一會兒,徐月華才又偏頭看他,“不知道紅影的故事說得夠不夠精彩?要不要真人再現?”
“你不用這樣,我隻是單純的想過來看看你。”
“看我哭了沒有?看我有沒有氣死?還是想看我跪地連問蒼天十萬個為什麼?”她窩著的火升了那麼一點,苦笑一聲,“宋流澗,你是我的誰啊?”
他不喜歡聽到她這樣的聲音,皺著眉看她狠狠的撕咬爪子的悲憤模樣,心下很是心疼。
“月華,我……”
“別我了!你有什麼好說的。我還想告訴你呢,脫離徐家也是我的目的之一,是我一手促成的。”她憤哼一聲,“那樣的徐家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好?”
她狠狠拍了下額頭,把要掉下的眼淚給收了回去。
“月華……”
“你特麼閉嘴!”她低吼道,吐掉嘴裏的食物怔怔地看他。“在你棄下我那一瞬間,我就醒了。我醒了你知道嗎?”
“月華,我不是……”他就知道,她會怪他!
“不是什麼?嗬——,不是存心拋下我嗎?宋未珣,我真的不是怪你,我又能怪你什麼?我自己都沒有對你付出過什麼,我又憑什麼去要求你為我做什麼?”
她昂起頭,深深地吸氣,緩緩的吐出,可這一身的累卻沒有輕鬆。
“未珣,該替那個徐月華出的氣我也出了。從今以後我這個徐月華就不再是國公府的那個徐月華了。沒有娘家勢力,無法給你立威,你若是需要勢力的支持,我不介意你再娶一個,哪怕要提為平妻我也可以接受。不過,你如果娶了平妻,我要麼搬出東院,要麼咱們和離。對了,你休想寫休書,我就是咬碎一口白牙也不接受我自己被人休掉。這對我來說是一生的恥辱。”
她平靜了些,繼續啃爪子。
沉默了好一會兒,宋流澗才在掙紮中問道:“徐月華,嫁給我這兩個月,你還是覺得我們之間無法越過合約嗎?”
“我以為越過了。可惜今天我才知道沒有。所以我清醒了。我說過這不怪你,我也沒有理由怪你。你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合約夫妻,那就一直這樣吧!少點幻想,少點……”
“少點什麼?”宋流澗的目光一睦看著她,而她,又看向了月亮。
她沒有回答,而是說道:“你相信嗎,數千年後的人用先進的科技手段,可以乘坐飛船抵達月亮地麵。那上麵其實並沒有嫦娥,更沒有玉兔。你說,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不等他回話,她又說道:“就像你我之間一樣,缺少的那一點也許並不隻是壞的一麵。它會時刻提醒我們保持理性,不要忘記自己要去做的事。”
“月華,這是你認為的嗎?”
“不要問我問題,我拒絕回答。未珣,謝謝你今天過來看來。如果以後再有什麼事你也別那麼在意,也不用在意。我命硬,沒那麼容易被打倒,更不會讓自己輕易死掉!”
她說沒有怪他。可他卻渴望她怪他,憑著性子罵幾句也好。
而不是這翻話!
殊不知她的話讓他心涼,讓他難受。但又好像點醒了他。她說得沒有錯,兩個人都有要去做的事,根本沒有時間去照應對方。
今天,他會將她拋下。明日,如果再有別的緊急事,他又怎麼保證自己沒有第二次的離去。
所以,這夫妻關係不如就保持在當前就好。
“你下來,我有事要和你說。”理清了關係,他把心中那份悸動鎖回心底深處去了。
徐月華以為他又要拜扯一些她不想再聽再談的事,就幹脆不說話。
“觀雲山。”
他故意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牆頭上的人迅速跳下來,卻沒個重心向他撲過來,匍匐到他腳邊,她的額頭還撞到他的腿。
她吐掉一口的爪肉,揉著額頭站起來,急急的問:“找到了嗎?找到了什麼?”
他心一鬆,果然,她把那些東西看得比他還要重要。
“沒找到你母親的遺物,在深山裏隻找到了一些鐵器!”
“鐵器!”徐月華咬著這兩個字,心髒被深深的觸痛。
在她落水之前,她看到遠遠的天際有個火球,我火球炸了發出黑色的雲,再接著她就沒入了水中。
飛機已經炸了,可不就是隻剩下一堆廢鐵麼!
那麼葉隊,極有可能已經犧牲了。
“除了一堆廢鐵,還有別的發現嗎?”
“沒有。”
她轉過身去,在心裏向她的葉隊敬了個禮。
“月華,你還好嗎?”
“我沒事!”她回過頭來,“未珣,你能讓我去看看嗎?我必須親眼看到。”
“那些東西是什麼?”
她沉默著歎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她是我最直接的信仰!”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她說信仰。但還是不知道她的信仰是什麼!
“抱歉,這段時間你哪兒也去不了。白天在徐家發生的事不是小事。你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