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要完了，大家都在為國家要完了做準備，這些準備興許有用，興許沒用，誰都不清楚，但人活著總要做點什麼，總不可能都是飲酒作樂食五石散。”司馬柔笑了兩聲，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董池魚清洗了一下用過的托盤，往旁邊坐下，靜靜地沉默不語。過了會兒外麵有些動靜，她抬頭看了看，是官家的人正在砍伐竹子。
竹林開花正是氣候幹旱的體現，現在所有的竹子都要被砍掉。官方的說法有很多，有的說皇帝征用，有的說竹節爆炸要都砍掉。
因為之前的幾場爆炸，竹節爆炸這種說法居然很多人都信。
沒救了。她如是想。既然整個國家不能救，那就隻能自救，她早做準備，購買大量的糧食囤積。
金陵的夏天特別長，今年熱的格外久，都要被烤幹了，街道上見不著什麼人，即便是有人也要挨著樹蔭。
董池魚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在樹蔭下用樹枝戳螞蟻，旁邊蹲了兩個吸著鼻涕的小孩，和她一起玩螞蟻。
一個小孩說：“我認為太陽剛升起時距離人近，而到中午的時候距離人遠。”
另一個小孩說：“我認為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距離人比較遠，而正午的時候距離人比較近。”
一個小孩說：“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大得像一個車蓋，等到正午就小得像一個盤子，這不是遠處的看著小而近處的看著大嗎？”
另一個小孩說：“太陽剛升起的時候清涼而略帶寒意，等到中午的時候像手伸進熱水裏一樣熱，這不是近的時候感覺熱而遠的時候感覺涼嗎？”
他們兩個齊刷刷地看董池魚，異口同聲地問：“你說我們兩個誰說的對？”
董池魚嗬了一聲：“你們兩個在這給我玩兩小兒辯日呢？”
小孩鄙視：“你是不是不知道？”
董池魚那股子勁兒上來了，擼胳膊挽袖子，拿著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們兩個說的都不對。太陽大小是因為大氣折射，冷熱則是因為陽光與地麵夾角的原因，越是垂直越熱。早上太陽角度低，折射率受大氣層影響，顯得太陽就大。中午太陽角度大，穿透的大氣層相對較薄，受到大氣層梯度折射率影響較小，光路彎曲沒有早上和傍晚明顯，所以人看到的太陽就覺得小了。”
小孩又問：“那到底是哪個近哪個遠？”
董池魚在地上畫了個圖，進行科普：“首先我們要知道，地球是圓的……我們假設，坐地日行，中午的時候，地球自轉到正對太陽，而早上太陽和地球是有角度的。例如下圖，可以看出，A與B的直角邊的一部分相等，那麼B是斜邊，大於直角邊，也就是大於A，所以B>A，因此中午時候太陽距人的距離小於日出時太陽距人的距離。”
一個小孩剛要高興的拍手叫好，董池魚就潑冷水：“但這個假設是錯的，伽利略……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他告訴我們地球圍著太陽轉，中心應該是太陽。”
接下來她以複雜的方式，來解釋兩小兒辯日的答案，聽的那兩個小孩是目瞪口呆，腦子嗡嗡作響。
再後來，他們爹娘來了，揪著耳朵把他們拽走了。
許多年以後，這兩個孩子以董池魚的弟子自居，在天地間攪起了一片風雨。
但就當時而言，這就是兩個小不點，其中一個鼻涕都沒擦幹，被他娘薅著耳朵拽走了，娘一邊薅還一邊說：“別把你的鼻涕弄到我衣服上！”
他們曾經是個王者，後來他爹娘來了。
董池魚以悲壯的眼神看著他們，甚至想要為他們唱一首孤勇者。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良辰吉日都快到了，新娘子竟然找不著了。”王幼著急直咳嗽，拽著她的衣服不撒手。
董池魚趕緊給她順了順氣，把她攙回屋去，順便給自己唱了一首孤勇者。
在這個大夏天，密不透風的時候，敢挑戰鳳冠霞帔的都是勇士。
她被簇擁著，先換紅色吊帶肚兜，接著是一件紅花直領對襟短衫，接著裹上直領對襟長衫，圍上百迭裙，那裙子有好幾層褶，裙底繡著大大的團花，一針一線都用金線縫。外頭最後還要套上一件紅色團花大廣袖，最後戴上繡滿珍珠的霞帔，金帔墜一掛是真的沉，她順著薅起來放嘴裏咬一口，是真金的。
王幼把東西從她嘴裏拿出來，無奈地說：“你在幹什麼？”
董池魚歎息：“我在分散我自己的注意力，真的好熱呀。”
王幼道：“你忍忍吧，趕在這個時候成親的確遭罪，但早日成親，早日放心。”
屋裏頭貼著喜字，來來往往的人身上都綁著紅綢，白字輩的幾個丫鬟給董池魚上妝，挽發髻，那沉甸甸的鳳冠往頭上一壓，她冷汗當時就下來了。
汗水打濕臉上的妝容，丫鬟們趕緊又擦又補。
王幼看著這個鳳冠還不大滿意，“是不是小了點，兄長娶親的時候，新娘子戴的是十二龍九鳳冠，你這才六龍三鳳冠，實在太委屈了。”
董池魚趕緊說：“不小了，我一個農女，高攀你們世家，實在不配用太好的東西，這個就足夠了。”
開玩笑，再大一點的鳳冠，豈不是要把人的腦袋直接壓塌了。
王幼憂心忡忡，仿佛從這點兒委屈上看到了董池魚未來嫁進王家路不好走。
等著良辰吉日已到，故淵來迎親，成親的隊伍就停在急救中心門口。
董池魚上無親眷，按理說王家應該幫忙安排一下，給她臨時認個義父義母，但好像就打定主意欺負她，讓她在急救中心出嫁，身邊除了王幼幫襯在乎別人。
這是一層無形的下馬威，董池魚卻隻覺得鬆了口氣，步驟要是再麻煩一點，她說不定會撂挑子不幹。
故淵來接她，從她眉宇間看出了不耐煩，不理解道：“我們已經成過親了，你為何還要在南國再成一次？”
董池魚冷笑一聲，道：“他們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實在是太爽了，他們那麼討厭我，我就一定要嫁進他們家的門檻裏，他們不僅要天天見著我，死了也要我來祭奠他們，到了祖墳裏大家鬼魂見麵，我還要衝他們招手。惡心不死你們。”
古往今來因為這個理由而嫁人的，她可能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