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雞吵架就是你啄一下我啄一下,魏荷葉都覺得沒意思,跑到後麵躲清閑去了。
也不知道誰開始翻的舊賬,東拉西扯,最後兩人都覺得沒意思,麵麵相覷,誰都不說話。
一陣風吹起來,把請帖吹到地上。
董池魚蹲下撿起,“花穗婚禮你去不去?”
曹君鐵青著臉說:“去。”
這算是吵架告一段落。
其實他這個人,說多情也多情,說無情也無情。
有興致時,哄一個姑娘,能把人捧上天。興致缺缺,抽袖就走,半點情分也不講。
於他而言,世事短如春夣,人情薄似秋雲。若換往常,斷然不會參加花魁出嫁的現場,隻覺得沒那個必要。所以花穗都沒試圖給他送請帖。
但這一次,董池魚興致勃勃,他瞅她那滿臉想要救濟風塵的蠢樣,擔心她上當受騙,索性跟著去瞧瞧。
從花魁伎女到後宅小妾,沒有手段立不穩,水深的很,大夫很容易被利用。
高少爺看上去很喜歡花穗,納妾也擺了二十幾桌,花穗的親人坐主桌,都是些畏畏縮縮的模樣,身上穿著嶄新的衣服,但並不合身,一看就是臨時湊的。
客人都是高家的客人,賀姨娘入門之喜,董池魚和曹君算是為數不多的娘家客人。
他們一東一西而坐,顯然就算不吵了,也沒有到破冰的時候。
這樣分開坐也是有好處,董池魚眼睜睜地看著高家的人把曹君圍起來,熱絡地說著話,好像是多年不見的故交好友。
她還是很服氣曹君的,曹君能淡定地和高家人周旋。如果換她,肯定會覺得尷尬且無地自容,畢竟嫖過高少爺將要進門的小妾。
酒菜終於上桌,到了大家最期盼的部分。
董池魚筷子開始施展,狂吃猛塞。這年頭有些東西隻有高門大戶才有,那些廚師的秘製材料調製出來的菜色,讓吃慣了鹽煮菜的董池魚久違的有一種開葷了的感覺。
曹君瞅她嫌丟人,不瞅她又怕她人丟了,很為難。
宴席一開始,花穗就穿著粉色衣裳,出來給大家敬酒,倒是沒瞧見高少爺的影子,也沒人詢問。
花穗到了董池魚跟前,敬了杯酒,輕聲說:“謝謝你。”
董池魚一看曹君,就知道花穗在謝什麼,說:“我們一起送你出嫁。”
花穗飲下滿杯酒,蓮步輕移,同曹君那桌敬酒的時候動作很快,不敢有絲毫的留戀。
丫鬟攙扶著麵若紅霞的她回房間,臨到轉角處才回眸一眼,看見曹君正擺弄著酒杯同人說話。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
她穿著粉色的繡花鞋,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宴席快結束時,管家匆匆趕過來,讓大家把院裏布置的紅綢都摘了,改換白紗。
高家夫人掩麵而泣。
高老爺歎了口氣,但沒說什麼。
曹君問道:“這怎麼了?”
管家回答:“少爺剛剛去了,花姨娘殉情了。”
董池魚嘴裏還含著炸帶魚,聞言全都吐出來,茫然地問:“什麼?”
那人又重複了一遍,董池魚不太敢相信耳朵,一刻鍾前,她和花穗還碰酒杯,花穗說謝謝,轉眼間人就死了?
這不對勁兒啊。
喜慶的布置換成一片白綢,紅燈籠摘了,白燈籠掛上,一個大大的奠字在蠟燭燃燒下泛著慘白的光,地上還有被撕碎的囍字,被來來往往的人用腳踐踏,下人們匆匆抬進棺材、抬出棺材,也不知哪來一聲淒厲的貓叫,讓氛圍變得更加陰森。
高老爺痛失兒子,神態哀傷:“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兒,是我無力招待各位,請諸位回去吧。”
眾人勸他節哀順變,陸陸續續地起身,準備離開。
忽然眼前閃過一道影子,隻見沒蓋嚴的棺材裏鑽出一隻貓直奔管家,伸出利刃抓了下去,在管家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靈敏的閃避躲到桌子底下,蓄勢待發地等著第二道攻擊。
“啊——”管家大怒,讓家丁們將這隻貓打死。
那隻貓來回躲,直奔董池魚來了。
董池魚一伸手把貓抱進了懷裏,這隻貓的毛都炸了起來,瞳孔整個放大。她警惕地看著四周圍著的家丁,說:“這隻貓是我的。”
這是花穗的貓,叫做思思,這兩個思是“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董池魚從前還覺得酸,如今想來一陣悲涼。花穗思曹君是不爭的事實,她怎麼會為別人殉情自殺?
管家說:“這是花姨娘的貓,怎麼會是客人的?”
董池魚:“花姨娘的貓為什麼抓你?”
管家臉色鐵青,道:“畜生害人還能要什麼道理。”
董池魚死死盯著他,“有時候人還不如畜生。”
高夫人咳嗽一聲,開口道:“你是誰?”
董池魚:“我是花穗的朋友。”
眾人一聽她自稱花魁名妓的朋友,眼神裏多少露出些不屑,不自覺的就離她遠些。
世道造就女子的苦難,他們嫌棄苦難中的女子。
高夫人使了個眼色,就要把董池魚攆出去。
曹君站出來道:“這是董池魚,鼠疫泛濫,就是她用藥治好的。”
大家基本都聽過董神醫,也知道是個女子行醫,卻沒想到這麼年輕,都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高老爺客氣了不少:“原來是董神醫,可惜了,我兒是急症去的,神醫也無力回天。”
董池魚:“不如讓我瞧瞧令公子得的是什麼病,這一家有一人得病,其他人也容易得病,找到源頭,往後若有其他人生了病,我也能治。”
高夫人神色微妙,立即否決:“不必了,逝者已逝,就不要再打擾了。”
“高少爺身嬌肉貴自然不能輕易打擾。”董池魚話鋒一轉,“能否讓我看看花穗,畢竟是朋友,我想送她最後一麵。”
高夫人緊張:“新婚之日自殺身亡,聽起來太悲傷,還是不見為妙,早點入土為安。”
董池魚眼睛一眯,看向曹君。
曹君點點頭:“懂。”
董池魚這個眼神表示,我要闖禍了。她突然衝上去,撞翻了一個抬棺材的小廝,那棺材傾斜落地不穩,砰的一聲,棺材蓋直接翻開,裏麵的屍體也掉了出來。
花穗嬌娘子打扮,身上粉粉嫩嫩的,粉色的鴛鴦鞋掉了一隻,赤躶躶的那隻腳踩到茶杯碎片,深深的嵌在腳裏,血液還沒凝固,緩緩淌著血。
董池魚撲到屍體邊一看,花穗脖子上有清晰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