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走了

他們睡的是楊木的床,製作的還算精致,木料一般,約一米五寬,兩個人並排躺著抬個手就能碰到對方,一翻身就能搭著腰,不像睡火亢,一個亢頭一個亢尾,隻要沒人半夜打滾便碰不著彼此。

故淵坐在床邊磨蹭,“這是我的床。”

董池魚鄙視道:“拜托,一個黃花大閨女躺在你床上,你想要在這兒念叨一宿的,這是我的床嗎?”

故淵背對著她,眼前卻浮現了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聲調配著的每一個表情。他不由自主的摳了摳手上的結痂,問:“那我要做什麼?”

董池魚勾了勾他的腰帶,“你來,我送你個禮物。”

禮物這個詞,故淵不陌生,他有一個堂兄弟,非常喜歡準備禮物。草頭蟲鑲珠銀簪、寶藍滕花玉佩、燒藍鑲金花細、翡翠滴珠耳環、溜銀喜鵲珠花、白銀纏絲雙扣鐲等等,這些禮物都是給女人準備的。

堂兄常說,女人也會回贈厚禮,夜深交頸效鴛鴦,錦被翻紅浪。

如今董池魚送他禮物,難道也要他回以厚禮嗎?

他脫掉了鞋,爬上了床。

董池魚從枕頭底下拿出來簡易版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擬,都是她憑借記憶背出來的題,還有自己瞎編的數學題。

她聲情並茂的朗讀著:“達爾文說:最有價值的知識是關於方法的知識。掌握科學的複習方法將事半功倍,將擁有製勝的利器!”

故淵看著她。

董池魚笑得燦爛:“我們來一起做數學題吧。”

王後雄、任誌鴻、薛金星賜我力量吧。

十分鍾後,董池魚呼呼睡了過去。

故淵拿著用紙包過的削尖碳筆,借著油燈,寫著答案。

董池魚一個翻身撞飛了他手裏的卷子,手搭在他的腰上,腳把被子踢到了身底下。

故淵歎了口氣,又笑了笑,把地下的卷子撿起來整理一下,放到桌岸上吹滅了油燈,摸黑回到床榻上,拽起被踢走的被子,把兩人都裹緊了。

夜晚的月亮很皎潔,可惜今晚的月亮故淵沒欣賞。

他整個晚上都在抵禦董池魚,趁著董池魚安分的時候,抓緊時間睡覺。

除了同睡還要同吃同臥,董池魚也不發展她的醫療大業了,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故淵。

故淵連去茅房她也要跟著。

她真誠地問:“我不能看嗎?”

故淵被她問懵了。

董池魚大笑:“知道了,我不能看,你快去快回。”

故淵被董池魚折騰的一身冷汗,想要看樹沉思一會。

董池魚就跑去搖樹,樹葉掉了一堆,她說:“哇,有蟲子,好大一條!”

故淵想傷秋,一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才說出口。

那邊董池魚大聲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故淵被她折騰煩了,開始躲著她走。

兩個人就在院子裏麵玩起了躲貓貓。

在藥物加心情雙重治療下,故淵精神在好轉。

冬至時,官府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遊人已集禦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

他們一家子也上街湊熱鬧,街邊滿滿都是人,走十步就能碰著一個簡單織起來的羊肉湯攤位。

當地流行過數九喝羊肉湯,寓意驅除寒冷之意。

羅氏大方了一把,一人買一碗羊肉湯喝。

賣糖葫蘆的走街串巷,一文錢一串倒也不貴。

青魚草魚都得到了一串糖葫蘆,凍的發硬,一咬又酸又甜又涼,一張臉都揪到一起,像個包子。

董池魚:“我給你買一串呀?”

故淵搖頭:“我不要糖葫蘆。”頓了頓又說:“前麵好像有個不錯的物件。”

“買。”董池魚痛快說完,再去找他要什麼,就看見前麵攤位上掛著九九消寒圖。

那是一幅雙鉤描紅書法,上有繁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每字九劃,共八十一劃。

從冬至開始每天按照筆劃順序填充一個筆劃,每過一九填充好一個字,直到九九之後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圖才算大功告成。

這種文雅的玩意,董家都沒見過。

鯉魚撓著頭:“前麵那個畫好的圖,為什麼是彩色的?”

故淵解釋:“畫筆所用顏色根據當天的天氣決定,晴則為紅;陰則為藍;雨則為綠;風則為黃;落雪填白。”

董池魚:“旁邊這個是什麼?”

故淵道:“是圖畫版的九九消寒圖,又稱作‘雅圖’,是在白紙上繪製九枝寒梅,每枝九朵,一枝對應一九,一朵對應一天,每天根據天氣實況用特定的顏色填充一朵梅花。”

董池魚一聽:“這個更高端,我們買這個吧。”

故淵矜持點頭:“隨你。”

董池魚付錢。

故淵從攤販手裏接了過來,笑著說:“試數窗間九九圖,餘寒消盡暖回初。梅花點徧無餘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大家聽不懂他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麼。

羅氏問:“你很喜歡吧。”

故淵說:“還好。”

他說還好,但從頭到尾掐著不鬆手,就連大家回家要開始調餡包餃子,他都在端詳那張畫。

青魚按劑子。

董池魚拿著擀麵杖擀皮。

羅氏說:“不錯,餃子皮兒擀的圓能當家。”

草魚趕緊說:“我也想試試。”

董池魚把擀麵杖給她,自個兒去捏金魚餃。

草魚也擀出來了一個圓圓的餃子皮,高高興興地笑了。

很快蓋簾上就放滿了餃子。

鯉魚燒了一大鍋的水,水沸騰了下餃子。

大家拿碗筷子,我才發現櫃子裏麵沒醋了。

“故淵,你腳程快,去買點醋。”羅氏給他拿了五文錢,讓他拎著瓶去打醋去。

他也沒舍得把九九消寒圖放下,一手捏一個出去了。

街角就有賣醋的,五文錢打了一缸。

攤主笑著說:“這是要吃餃子吧,你身上的味兒都遮不住。”

故淵點頭道:“豬肉酸菜的。”

攤主豎起一個拇指:“會吃。”

天空開始慢慢的飄雪,他頂著雪花腳步加快跑回家,家裏有熱騰騰的餃子,有暖暖的爐子,董池魚說要烤栗子,鬼知道會不會糊,明明煮栗子最香。

距離家一步之遙,一個轉角處,有人等他。

“少爺,我來接你回家了。”

“……”

雪花很大的,宛如一張張竹席,零零碎碎地撒落開來,飄蕩在故淵的眉宇間,凍結成了寒霜。

那一天,董池魚等了很久,沒等到醋,也沒等到故淵。

董池魚他們找了半宿,回家時,見桌上放著一瓶醋,醋下麵壓著九九消寒圖,背麵寫著潦草的炭筆字: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