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有病

河流在東麵,秋天的樹木枯黃,冷風徐徐的吹著。

這一排都是矮房子,白天看更像雨後鑽出來的蘑菇密集擠在一起,都是後來逃難過來的人組成的房屋。

魏氏是本村的,嫁給逃難的趙二,養大了兩個兒子,長子已經成親,次子趙鐵柱二十歲了,因為家貧始終沒討媳婦,小夥子還算勤快,經常來池魚麵前獻殷勤。

“池魚,我幫你拿。”他一路小跑來到魏池魚麵前,身後與他同齡的年輕人在那裏呼呼叫著起哄。

董池魚躲開了他,“不用。”

趙鐵柱眉頭一皺:“池魚,你別擔心村裏的風言風語,我娶你。”

董池魚腳步加快:“也不用。”

看熱鬧的人越發起哄:“鐵柱,她都破鞋了,還看不上你,教訓教訓她!”

趙鐵柱有些拉不下臉,在他看來,他肯給她麵子,她就應該知趣些。幹脆快步上前拉著她胳膊,語調有些陰陽怪氣:“董池魚,你就這麼看不上我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臉又青又紫又腫,脖子上將來也要留疤,就是個醜八怪。”

董池魚湊到他耳畔。

趙鐵柱一時得意,就是欠收拾,得寸進尺:“你既然已經跟男人好過了,不如也跟我好一次,反正也沒什麼影響。”

董池魚在他耳畔小聲說:“如果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和他們說,你非禮我,但你是個天閹,沒幹成。村裏人喜歡嚼舌根,可不指定對象是誰。你總沒辦法挨個跟人證明你行吧,到時候整個村的人都知道你不是男人,你好受嗎?”

趙鐵柱驚住了,這是乖巧懂事的董池魚說的話嗎?明明之前見麵說上兩句話她都要臉紅的。

董池魚冷冷道:“鬆手!我不想活了,正準備拉人陪葬呢。”

趙鐵柱不由鬆開了她,後退了好幾步。

紅樓夢裏有一段,尤三姐站在火亢上,指賈璉笑道:“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拚了這命!”

這一番話直接將賈家兄弟鎮住了,就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

女人性子烈起來,男人不怕旁的,也怕麻煩。

也不隻是男人,隻要是人,就專門愛磋磨性子軟的。俗話說,專挑軟柿子捏。

董池魚會審時度勢,就趙鐵柱這種軟腳蝦,都不配她服個軟。

至於那些躲在後麵竄弄的,連麵都不敢露,更是些有賊心沒賊膽的。

“你們隻管攔在前麵,笑著鬧著,哪天我真活不下去了,就去你們家裏放火,咱們兩家一起發喪!黃泉路上做個伴,熱熱鬧鬧的!”

她往前走一步,這幫人讓一步。

他們隻想捏軟柿子,並不想捏滿手刺。

她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路過孫三的房子,她停下腳步,粲然一笑:“我看見你了。”

故淵從土院轉角處露麵,看著精神狀況,大概是睡了一場好覺。

他一直站在側麵觀察著董池魚和她的麻煩,像是一台攝影機,在叢林裏觀察著獵豹的生活,卻不橫加幹擾。慢吞吞地說:“你不生氣嗎?”

董池魚疑惑:“生什麼氣?”

故淵一本正經:“以我觀家中親族經驗,正常人都會在這個時候出來英雄救美,以此為風流韻事。”

董池魚也很正經:“我看得出來你有病,不算正常人。”

故淵無言以對,他本想出來的。

董池魚笑道:“開玩笑啦,像剛才那種情況,沒有出來是正確的,男人和男人會讓戰況升級,從口舌之爭變成拳腳衝突,他們人多勢眾,你小胳膊小腿會吃虧的。”

故淵想了想,上次京郊圍獵,他拉開了五石弓,射穿了一隻野豬,被賞賜稱讚,至今傳為美談。

但他什麼都沒說,掌心一展,露出一小瓶藥,“藥很有效果,我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董池魚盤算起來:“想要更多的藥嗎?”

故淵點頭。

董池魚:“保護我,照顧我到身體恢複,我會再給你一瓶藥。”

故淵說:“我救不了你,我連我自己都救不了。”

董池魚決定要和這個人掰扯掰扯:“你所謂的救是改變眼下的處境嗎?”

故淵道:“差不多。”

董池魚看他精致衣衫上的髒痕,說:“為什麼要改變呢?民間有一句諺語,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如果你以前的想法是壞了就扔,不如改變念頭,補一補吧。人生本來就千瘡百孔,痛苦能挺就挺,麻煩能避就避,把你的問題都延續到老年,人快死了,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故淵不讚同:“這是逃避。”

董池魚挑眉:“既然你按著你的想法活得不痛快,那就按照我的想法來。”

故淵沉默不語。

董池魚把洗衣盆塞到他懷裏,“現在你幫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