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窮途末路(二)
“不瞞詮功,某此番可是受人所托而來的。”
馮禮極善清談,往昔與人言事,每每皆是雲裏霧裏地不肯稍落實處,可今日卻是怪了,這才剛在城門樓裏分賓主落了座,馮禮便即意味深長地點了一句道。
“哦?爾等全都退下。”
這一聽馮禮此言蹊蹺,審榮不由地便是一愣,可等了一陣之後,見馮禮並無再往下分說之以,審榮的眉頭可就不免微皺了起來,略一尋思,最終還是揮手將身邊隨侍人等全都屏退了開去。
“詮功怕是還不知道罷,城中糧秣已隻能支撐兩日嘍,再往下啊,別說將士們了,便是你我怕都隻能殺馬吃肉了的。”
眾人倒是應諾退下了,可馮禮卻並未繼續先前的話題,反倒是感慨著將糧秣將盡一事道了出來。
“啊,這……”
城中糧秣吃緊一事,審榮倒是親身感受著,可卻萬萬沒想到這等不足居然已到了如此嚴峻之地步,心一驚之下,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某些人自以為驅民就食於敵乃良策,殊不知此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如今不過多支撐了十日而已,到頭來還是難以為繼,反倒弄得民心盡喪,昏招,昏招啊!”
馮禮今日可真就是一改往昔溫吞水的本色,竟是公然指責起了袁尚的驅民就食於敵之策,言語之膽大,當即便令審榮的臉皮子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唉……此事說來也是迫不得已啊,若能堅持到曹丞相大軍來援,一切尚可從頭再來,終歸好過玉石俱焚罷。”
審榮心下裏雖同樣對袁尚與其叔父的諸般惡行極為的不滿,然則在搞不清馮禮之來意的情況下,他又哪敢透露心思的,所能說的也就隻有那些無甚營養的廢話而已。
“哈,詮功此言當真可笑已極,那曹阿瞞若是真肯派兵前來,早該到了的,三個半月了啊,就算是爬,曹阿瞞也該從許都爬到鄴城了,與其指望此獠出兵,不若去指望母豬會上樹,嘿,似這等毫無意義的蠢話,拿去哄下頭的兵痞還成,拿來你我間說項,那渾然就是句屁話而已,不提也罷。”
審榮話音方才剛落,馮禮便已是一聲冷笑,毫不客氣地將其之言批駁得個一無是處。
“唉……”
審榮何嚐不知己方其實已到了窮途末路之時,要想翻盤,錯非幽州軍犯下大錯,而這,顯然沒太多的可能性,麵對著注定敗亡之局麵,他除了長歎之外,也真沒啥可多言了的。
“昨夜有故人托馮某給詮功帶上封信,某思忖再三,還是切不過情麵,隻得來此走上一趟,信在此,詮功且自過目好了。”
見得審榮已然無話可說,馮禮也自沒再糾纏於時局,緊著一抖手,便已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了份卷著的信函,隨手便遞到了審榮的麵前。
“呼……”
審榮滿臉狐疑之色地伸手接過了信函,微一用力,將卷著的信函攤平了,又細心地用小刀挑開了其上的封口火漆,從內裏取出了張寫滿了字的紙來,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之後,忍不住便長出了口大氣。
“某此處還有一封故人之來信,詮功不妨也看上一看好了。”
這一見審榮臉色雖是陰晴不定,可到了底兒並未有甚言語,立馬便知審榮的提防之心思所在,也自不曾多言解釋,緊著又從衣袖裏取出了封已然開了口的信函,順著幾子推到了審榮的麵前。
“將軍打算如何行了去?”
見得馮禮這般做派,審榮的好奇心頓時便大起了,也自無甚顧忌,將那封開了口的信函取在了手中,從內裏掏出了幾張紙,細細地過了一遍,又默然地沉思了片刻,而後方才謹慎地出言發問了一句道。
“民意即天意,天意不可違啊,某雖不才,這等道理還是清楚的,詮功就算不為自身考慮,也須得顧念一下族中老幼罷,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何去何從,詮功可自擇之。”
馮禮並未隱瞞自己的打算,隨口道出之餘,也自沒忘了勸諫審榮一番。
“嗯……”
被馮禮這麼一說,審榮當即便想起了自家寡母以及膝下兩名幼子,心頭當即便是一抽,忍不住便悶哼了一聲,但並未就此下個決斷,而是眉頭緊鎖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見及此,馮禮也自沉默了下來,任由審榮獨自盤算個不休。
“將軍可有辦法與外頭聯絡否?”
審榮足足思忖了兩刻來鍾,而後方才謹慎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此事不難。”
聯絡自然是不成問題的,概因馮禮早就已暗中投效了公孫明,鄴城的軍情局分舵其實就在他的府上,隻不過他並不打算細說了去,僅僅隻給了個簡單的答複便即閉緊了嘴。
“那便好,某這就手書一封,還請將軍代為轉呈。”
盡管馮禮給出的保證很是簡潔,並未言明具體,然則審榮卻並不打算細問了去,很是幹脆地便亮出了態度,足可見其心中其實早就已有了歸降幽州軍之心思……
“報,稟主公,城中密信已至,請主公過目。”
十一月初一,兵圍鄴城已是一個半月了,後勤輜重消耗極大,饒是幽州富庶,財政上也已漸吃緊,加之天氣漸冷,雪天到來前,若是不能順利結束冀州之戰事,那就有著拖垮幽州財政之虞,縱使如此,公孫明也自不曾下令發起強攻,依舊耐心無比地做著長期圍困鄴城之準備,表麵上看起來沉穩無比,可其實麼,心中的焦躁之意已然累積得很濃了的,好在該來的信息終於是來了——就在公孫明與龐統計議著萬一不成,該如何發起強攻之際,公孫冷終於帶來了公孫明期盼已久的密信。
“軍師也一並看看好了,個中會否有詐?”
信不長,也就寥寥十數語而已,以公孫明的目力自是很快便過了一遍,但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慎重其事地將問題丟給了端坐在幾子對麵的龐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