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血袍

獨孤宏願受了冥天的蠱惑,決定先對遠在京都的宇文世家動手,這樣,一來可以得到大量的財物,而來還可以招攬到一部分能人異士。

宇文世家六朝為官,如今可謂是權傾朝野,家族根深蒂固,即便是當朝皇帝一時也難以動搖。

當朝皇帝姓李名儇,每每想到宇文家令人擔憂的勢力,便拿出先祖遺書,其上記述著當年之事以及先祖自己的悔意。

話說六代之前,李家剛剛得了天下,朝堂之中便分成了獨孤、宇文兩派。當時,獨孤世家勢頭稍勝,皇帝心中已有點隱隱不舒坦,更奈何李皇帝有一寵妃乃是宇文家的人。

世上,什麼最毒——女人心!

世上,什麼風最有效——枕邊風!

自古以來,上位者都不會坐視自己的臣下做大,那是對王權的一種威脅。宇文貴妃的枕邊風正好吹到了李家皇帝的心坎裏,於是,他以一項“莫須有”的罪名,將盛極一時的獨孤世家滿門抄斬,並且株連九族,而全權執行這一切的則是宇文世家。

就這樣,獨孤世家隕落了,從此,朝堂變成了宇文家的一言堂,李皇帝頓時醒悟,悔不當初,卻是為時已晚,正所謂豺狼方除,又添猛虎,當日兩強尚可相互牽製,而今,他又如何能鉗製宇文世家?

這便是六世前那位李家皇帝的遺恨,他在自己的遺書中遍陳宇文世家的囂張氣焰,什麼欺上瞞下、賣官鬻爵,總之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皇權再次受到了威脅,可是當年的皇帝卻是無能為力,最後隻得鬱鬱而終,他尚有遺言道:“李家子孫,必須隱忍,以保住皇位為第一要義,什麼皇家的尊嚴、榮辱皆可拋開,正所謂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謙小讓,待到有足夠實力,還要有貴人相助,時機成熟時,方可一舉扳倒宇文世家,隻有一次機會,一定要量力而行,如若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唉!”

李儇看著先祖遺詔,實是字字血淚,怎叫他不痛心疾首,他一直同宇文家虛與委蛇,表麵上是一直懶於上朝,終日在後宮花天酒地,將自己弄得爛醉如泥。當朝皇後還是宇文家的,一個十足狐媚的女人,如同蛇一樣纏著自己。

他如此這般,弄得朝野上下一片烏煙瘴氣,群臣和天下百姓都將他比作夏桀、商紂一般的蓋世昏君。而宇文家也自然不會將這個爛泥般的皇帝放在眼中,實際上,他們家掌握著幾乎所有的權力,包括皇帝的封後、冊妃。

宇文家的認為他們雖是臣子身份,卻在行天子之事,即便是後宮大內,宇文世家家主宇文韜也如同自家的後院般如入無人之境,然而盡管若此,他尚未起取而代之之念,反而、這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感覺令他感覺很爽。

宇文韜長子,宇文略卻覺得他老爹糊塗,早就應該堂而皇之的取代了李儇,讓天下從此姓了宇文氏,這才是大丈夫應為之事。為此,他不知遭了宇文韜多少次劈頭蓋臉的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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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帝李儇,隻身在太廟之中,手指酒壇哭訴著。太廟是何等神聖莊重之地,天子要進入之前一般都要沐浴齋戒,那有這樣帶著酒壇醉醺醺來拜見先祖的天子,所以,他經過太廟的大門後,兩個守衛不由發出一陣歎息,其意思:這個皇帝如此自暴自棄,沒救了!

李儇一進太廟,便撒酒瘋般逐出了所有侍衛、太監、宮女,因為他實在辨不清其中哪一個便是宇文韜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也許全部都是。

李儇對著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無力跪倒,仰脖灌了一口苦酒,淚眼婆娑:“李家列代先祖在上,不孝兒孫李儇無能,尚且不能肅清朝中奸黨,使宇內乾坤恢複清明,我無能啊!”

李儇甚至不敢放聲大哭,害怕隔牆有耳,飲泣了片刻,又道:“老天,既然讓我當了天子,為什麼又要這般折磨我,我們李家的貴人呢?到底在哪裏呀!我如何才能對付宇文世家?難道我們李家一門要世世代代做這朝不保夕、名不副實的傀儡皇帝!先祖啊,請你給李儇明示,我們的貴人在哪呀?”李儇哭得甚是傷心,一個帝王如此無助的痛哭,實在是憋屈了太久、無從發泄的緣故。

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喝的醉醺醺的,然後服食禦醫配置的禦女聖丹,在宇文貴妃玉體上大肆蹂躪,一般一場肉搏大戰下來,宇文貴妃身體諸多見不到光的部位,都會有無數的抓痕、齒痕。往往這樣,李儇將自己搞的筋疲力盡,才能沉沉睡去,因為,心裏上也得到了一些平衡。而隻是留下宇文貴妃在床角暗自垂淚。

在太廟裏,李儇才是真實的自我,他肆無忌憚的流淚,想發泄掉心中所有的憋屈,因為,出來這個大門,他還有扮演一個渾渾噩噩、被人戳脊梁骨的皇帝。

突然,李儇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憑空多出一個人來,此人虎背熊腰,身高七尺,方麵闊耳,麵上一層淺淺的胡茬,身後背著一柄長劍。

忽然撲的一聲,李儇癱倒在地,聲音發顫地指著來人道:“你…你是宇文韜派來取我性命的麼?他真的等不及了!”

片刻,見來人毫無動靜,臉上還有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李儇心中頓時一亮:貴人,貴人來了。於是他如吃了興奮劑一般,騰地站了起來,仔細打量來人。

那人雙臂交叉搭著,站在他麵前不卑不亢,麵上始終浮現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李儇趕緊走上前去,振奮精神問道:“你是?”

“不用多問,我叫獨孤宏願!”

“你是獨孤家的人?!”李儇疑道:“獨孤家當年不是被株連九族了,難道還有遺漏的!”

“當然,我今天便是代獨孤家報這隔代之仇的。”獨孤宏願平靜說道。

李儇不禁後退了幾步,急切道:“不關我的事,都是先祖當年糊塗,聽信了宇文家的讒言,才害了忠良世家,我代先祖向你們家賠罪!”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先祖犯得過錯,子孫承受惡果,也沒有什麼不對的,既然你肯認錯,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獨孤宏願此時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怎麼做,哦,不,我不知道,請俠士明示!”李儇驚慌失措,口不擇言,自己金嬌玉貴,手無縛雞之力,又耽於酒色,身體尚不如其他同齡人,而且後宮大內守衛可謂森嚴,連一隻鳥都難飛進來,可是這麼一個大活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到了自己麵前,恐怕要殺自己,便也如動動小拇指一樣簡單,生命同威儀比起來,孰輕孰重自然自知。況且,他聽說天下間有一種人叫做修士,往往具有常人沒有的大威能,像什麼飛天、遁地,這區區的穿牆恐怕隻是小兒科,所以,他有理由相信,眼前這個叫獨孤宏願的人便是一名修真之士。

這時,獨孤宏願歎了口氣道:“算了,這也是後話,你是堂堂皇帝,怎可如此懦弱!”獨孤宏願竟然教訓起當今皇帝,而李儇卻始終不敢抬頭,隻是口中囁囁諾諾“大俠教訓的是!”

“既然我是你日盼夜盼盼來的貴人,那就等我將你的心病除去,我們再談其它!”

李儇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你知道我的心病,你有這個能力,嗯,我相信你,你要我怎樣配合。”

於是二人一陣唧唧咕咕,李儇越聽心中越熱,麵上也有熱汗潺潺流下,隻有唯一一點擔憂,就是害怕獨孤宏願的能力有限。

宇文世家府邸,一個幽靜的房間,是宇文韜的書房。

宇文韜正襟危坐,身前一個宮中內侍打扮的人,尖聲細氣的給他彙報著什麼,宇文韜邊聽邊點頭微笑,待到那內侍說完,他方站起身來道:“有勞公公,某家定有重謝。”

那內侍立時誠惶誠恐伏地道:“此乃小人分內之事。”

宇文韜趕緊上前扶起道:“某家記在心裏了。”

“那,小的告退。”內侍說完,便彎著腰,退出了書房,一直到了府邸之外,才敢直起腰,透出一口大氣,心道:人說伴君如伴虎,在姓李的跟前我尚可從容自若,在他麵前我卻是大氣都不敢出,難道他比皇帝還威嚴!

內侍上了轎,由四名轎夫嗨咻嗨咻抬著向宮中行去。軟轎中,內侍歎息一聲:其實皇帝除了懶於朝政、花天酒地之外,也沒有什麼劣跡,他堂堂一個天子,卻被一個大臣如木偶般操控著,想想心中怕也是憋屈的厲害!可是……他恐怕永遠也沒有翻身機會了。

書房中,宇文韜背對著門口,陷入沉思:李儇啊李儇,這場遊戲現在才有點意思,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不過,既然讓我提前知道了,你恐怕就沒有一點勝算了。

夜,殘月如鉤。

本是夏末初秋的夜,風中卻摻雜著一種莫名的寒意。

獨孤宏願坐在一座大宅門口的台階上,右手提著一隻酒壇,酒壇上一張紅紙寫著“高粱”兩個大字,冥天則安安靜靜躺在左側,隻是偶爾也會悸動一下,似乎有一種期冀。

這個宅院占地極廣,是一品大員才配擁有的宅邸,也就是李儇新賜給獨孤宏願的。如此招搖,還生怕宇文韜的人找不到,但獨孤宏願卻是毫不懷疑宇文韜手下的實力,於是,早早地,他便坐在門首靜候。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良夜!

獨孤宏願出奇的好耐心,待到一壇高粱下去了大半,他終於感應到有人向這個宅院行來,根據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他判斷大概就三四人左右。

又狠狠灌了一口酒,壇中已經所剩無幾,他站起身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抬手,繃腰,蹬腿,空壇便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優雅的弧線,足有幾個呼吸之後,才聽到咣的一聲,酒壇落地爆裂開來,而就在酒壇落地處,浮出了四個身影。

為首一個紅發老者,身材臃腫,身著一件血色袍子,即便是在如墨的夜色中,也是那麼的醒目刺眼,後麵還有三人,俱是灰色長袍,一個身材魁梧,一個較為清瘦,還有一個略顯女性化,三人手中各執一件奇形兵器。

“你就是獨孤宏願?”

“你是血袍!”

“既然大家都認識,就不用互相介紹耽誤時間了!”

“哈哈哈哈。”血袍一陣桀桀怪笑,就連獨孤宏願都要忍不住捂住耳朵。血袍道:“好急的性子,是急著去投胎嗎?”

獨孤宏願平靜笑了笑:“是要送某人趕去投胎。”

“哇呀!好猖狂的個性,好氣魄,居然一個人就迎戰我血袍,不過,要跟我動手,還要看你有沒有資格。”接著他左手一揮,喊了一聲“上”。

身後三個灰色衣衫的奔湧而上,一個執鬼頭刀,一個擎玄天大斧,一個拿青鋼劍,三人瞬息之間,便奔到獨孤宏願身前一丈之內。高手過招,在這個距離之內,甚至更遠的距離,勁氣便可傷人於無形。

三人各向獨孤宏願劈出一記,頓時三道有若實質的罡氣挾著尖嘯的破空之聲直奔獨孤宏願而來,獨孤宏願屹立不動,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冥天便握在右手中,然後是看都不看的出劍,收劍,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向三人看過一眼。

三人也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曾受到過此等漠視,頓時個個橫眉豎目,誓要滅了眼前之人的囂張氣焰。

此時,血袍瞪著一雙血色瞳孔,冷靜地看著場中的一切,方才獨孤宏願輕鬆寫意地破解了三人攻出的凜冽罡氣,著實讓他有些吃驚。

可是,片刻後,場中又起變化。

三人一時氣急,鼓蕩真氣,將氣勢提升至極限,隻見三人身體周圍出現一個氣團,有黑色的,紅色的,黃色的,然後真氣被完全灌注道兵器之中,三人也不發話,便再進數尺,將三件灌注了畢生修為的利器砸向獨孤宏願。

“轟”,原來丈許寬的大門洞又擴大了一倍,那個嵌滿銅釘的大鐵門也碎成了片片鐵屑,可見這一擊之威。而詭異的是,獨孤宏願不見了。

血袍正要出聲示警,獨孤宏願卻又出現在了門口,仿佛從未移動過。

然而血袍卻真真切切看到一個虛影,那不是人應具有的速度,輕輕鬆鬆的破開三人的護身罡氣,然後分別在三件兵器上各磕了一記。

三人眼中皆是愕然之色,繼而為恐懼和不甘替代,下一刻,兵器和身體同時分裂開來,三雙暴睜的眼睛,說明他們是無法瞑目的。

對於隨從的死,血袍甚至連眼皮都沒有跳一下,他平靜地道:“還真有兩下子,一會老夫定會全力施為,你就準備著去追隨他們三個吧。”

血袍說罷,真氣一蕩,頓時血色長袍無風自鼓,左臂自然下垂,右袖中空空蕩蕩,隨風飄舞。

“宇文韜是不是無人可用了,竟然派一個身有殘疾的老人!”獨孤宏願調笑道,卻被冥天當頭潑下一盆冷水:這個人有些手段,你要當心。

獨孤宏願從新用審視的目光看去,血袍老祖除了身體發福外,跟一般老者確實沒有什麼兩樣,但冥天是不會錯的,他堅信。於是他慎重起來,舉起了冥天劍。

呼!血袍祭起噬魂傘,此傘呈血紅色,見風就長,頓時便將二人覆蓋到了這一片血光之下。

獨孤宏願感到一片亮麗的血光罩下,在黑夜裏是那麼的詭異,而身體周遭血氣翻湧,氣息明顯受製。

當下,獨孤宏願心道:果然有些門道。他當即降低呼吸速度,那是多年前在戰場上訓練出來的能力,隻有降低了呼吸的頻率,吸入的氧氣才足夠維持身體的消耗,也能少吸入幾分血腥之氣,這股血氣,似乎對真氣有著一種本能的抑製作用。

相反的,血袍如魚得水般拚命地大口呼吸起來,好似這血腥氣是他的養料,而且隨著他的鼻翼抽動,噬魂傘也輕微的一開一合,也如活了一般。

直至盞茶時分過後,血袍呼吸方才歸於綿長,二人頭頂噬魂傘的血光也暗淡了不少。

“小子,吃我一拳。”血袍左手緊握,平平搗出一拳,這是血袍成名已久的絕技——血神拳,但見拳影在空中不斷變大,到了獨孤宏願跟前,已如人頭般大小。

獨孤宏願一時無法呼吸,眼中紅芒一閃,揮起冥天硬生生斬到了那有如實質的血色拳影上。

轟!拳影爆開,血光四溢,獨孤宏願也被彈回一丈,立身院牆之中,由於宅院的大門已經不複存在,倒是一覽無餘,血袍如蝕骨之蛆,如影隨形,也彈身進入院牆之中,仍舊同獨孤宏願保持一丈距離。

血袍毫不猶豫,又迅如閃電地轟出三拳,獨孤宏願眉頭微皺,因為剛才一記,他至今仍然血氣翻湧,但三個拳影卻幾乎同時飛至麵前,絲毫不給獨孤宏願喘息的時間。他舉劍也飛快的劈、刺、擋,待破開三拳,獨孤宏願雙腳已在厚厚的青石板上犁出兩道一丈長半尺深的槽痕。

至此,一絲鮮血從獨孤宏願嘴角溢出,越過他淺淺的胡茬,滴落到衣衫中。他盡力調息著,爭取盡快壓住翻湧的血氣,隻有那樣,才有希望。

血袍看到獨孤宏願痛苦的表情和流出的血絲,滿臉猙獰,卻沒有繼續攻擊,而是陰惻惻道:“小子,沒本事,充什麼英雄,你會後悔和我成為敵人,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唉!”

隻見他左拳平伸,拳端凝起一個人頭大小的能量球,球體呈赤紅色,翻滾蒸騰不休。血袍叫囂道:“受死吧,小子,我要讓你魂飛魄散!”能量球隨著血袍的叫囂被緩緩推出,它也一路前行中不斷變大,到了獨孤宏願跟前,已有一丈直徑,巨球所過之處,地麵青石俱皆化為齏粉,同時變成了炭黑色。

獨孤宏願看著由遠及近的球體,感受了攝人的能量,自己雙腳仿佛已釘在了地上,根本無法動搖半分。

“生命已經可以開始倒計時了吧!”獨孤宏願如是想到。

巨大的能量球尚未轟至,獨孤宏願再吐一口鮮血,而這一次卻不偏不倚吐在了擋在身前的冥天劍上。

這時獨孤宏願心底響起一個聲音:你真是沒用,連個殘廢老人都對付不了,還遑論什麼成就大業,不過既然飲了你的血,自然要幫你解圍,聽我的,雙手執劍!

獨孤宏願立刻雙手緊握劍柄,一股大力將他拔起,回頭看去,血色能量球結結實實轟在了宅院的正廳上,頃刻間,偌大宅院便被夷為平地,隻剩下一地瓦礫。

獨孤宏願駭然看著一切,若是再慢半分,自己恐怕也如宅院一般,變成一地碎片。

冥天劍帶著獨孤宏願上衝之後卻沒有停下的勢頭,而是直接破開了噬魂傘,獨孤宏願如今能做的一切便是雙手死死抓住冥天劍不放。

血袍看到他竟然躲過自己致命一擊,不禁有些氣喘,再看到自己祭煉多時的噬魂傘被毀,一陣捶胸頓足,吼道:“我要你死!我要將你剝皮拆骨!我要將你挫骨揚灰!”

自從泛著血光的噬魂傘被毀之後,這一片方寸之地再次沒入如墨夜色中。本來,那豪宅的門口還掛著幾盞燈籠,但如今豪宅都沒有了,燈籠也早已不知去向。所以,給人的感覺是: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風,大了起來,揚起一層砂礫,也吹起了血袍那空蕩蕩的衣袖。

血袍瞪著一雙血瞳,如同暗夜裏兩盞詭異的燈籠,隻是他雖然憤怒,此刻卻失了獨孤宏願的蹤影,對於獨孤宏願的速度,他還是有顧忌的,是以聚精會神的注意著周遭的一切。

又是一陣風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沙粒被風卷起,迎麵向血袍的眼睛砸來,沙粒在他的血瞳中不斷放大,而他隻靜靜地注視著,那沙粒飛到離他眼球寸許的位置,直接爆了開來,化為齏粉,被風一吹,散了。

血袍嘴角抽動了一些,似在嘲笑,可是下一刻,他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因為眼前又多了一雙血瞳,而且脖頸旁邊多了一柄寒的瘮人的鈍劍。

血袍皺著眉頭閉上了眼睛,半晌之後,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道:“要殺,便殺吧!”

“好!”獨孤宏願答得幹脆,持劍的手便向下按去。

“不要!”血袍哭著跪倒:“大俠,饒了我一條命,我給你做牛做馬,你看,我還是有些用處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可以發誓!”

“發誓?”

“是,發血誓!”

血誓,是修真界用的一種方法,發過血誓的人,一旦違背誓言,便會血竭而死,任誰也救不了。所以,在修真界,一旦動用血誓,是不害怕發誓者背誓的。

“好!”獨孤宏願撤劍轉身,留個血袍一個後背。

“喝!”血袍一抖右手邊空蕩蕩的袍袖,數顆霹靂彈直接砸下近在咫尺的獨孤宏願的後背,而血袍一出手,人便退出了十丈,遠離了這霹靂彈爆炸能力的範圍。

霹靂彈,這東西破壞力極強,當年在戰場上就有人用過,曾經有多少兄弟尚且不明所以,便被炸得血肉橫飛。而這十顆是以內力催動,所以更是非同尋常,據獨孤宏願的估計,若然爆開,莫說自己,便是這方圓十丈的土地,恐怕都要被齊齊翻上一遍。

獨孤宏願仿佛身後長了眼睛,十顆霹靂彈一出,他便有所動作。隻見他的袍衫先是鼓了一鼓,便卸去了霹靂彈前衝的一部分力道,接著,左掌中凝起一團寒氣,將十顆霹靂彈吸入氣團中,隨著氣團翻滾不休,最終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血袍等了許久,還沒聽到那爆響之聲,有些納悶,於是騰身過來,誰知道剛一發力,人尚在半空之中,突然一隻雞蛋大小的丸狀物體飛了過來,那東西,血袍如何識不得,一眼看到,立時大驚失色,他立刻運氣護體真氣,身體又拔高了半尺,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避過,血袍正暗自慶幸,可是他發現那顆霹靂彈之後又跟了一顆,而且速度比前麵那顆快了一倍,兩顆霹靂彈在血袍腳下半丈處轟然相遇,一陣強光閃過,一股巨大的衝擊波,血袍被強勁的氣流拋高數丈,又如自由落體般落下。

獨孤宏願緊跟著血袍下落,看著他身上衣袍迸裂,嘴角溢出了鮮血,不由笑了笑,又摸出一枚霹靂彈,作勢要扔。

血袍那雙渾濁的眼中血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他感到一生之中,從來都沒有像這一刻如此貼近死亡。

血袍瘋狂的搖擺著頭,從心底祈求著:不要不要!此刻,他甚至提不起輕身功夫,而隻能任肥碩的身軀自由下落,這麼高的距離,落下去,即使不受傷,也要回半天氣,這次真的栽了!

獨孤宏願終究沒有將那枚霹靂彈扔出,隻是這樣看著血袍,和他以相同的速度墜落,而最終,不同的是,血袍重重的摔在地上,而他則是輕飄飄的立在那裏,甚至沒有擾動一絲塵埃。

血袍劇烈的喘著氣,複又吐了一口血,他不得不承認,霹靂彈的威力超過很多普通的仙法。獨孤宏願一步一步緩緩走來,踏在砂礫上發出的咯吱咯吱聲,讓血袍感覺像是踏在自己的心房之上,他太累了,最終選擇放棄掙紮,聽天由命。

“你,好像並不能讓人相信!”獨孤宏願立在血袍老祖身前語氣冰冷道。

“我現在就發誓,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血袍急切道。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

“真的,你沒騙我?”

“啊!你……”血袍發出了一聲慘叫,卻不明所以,唯一的感覺就是身體裏多了點東西。

“獨孤宏願,你對我做了什麼,士可殺不可辱!”

“沒什麼,那是我無意中學來的‘生死忠信符’,正好拿你做個試驗,如果以後你起了背叛我的心意,就知道其中的苦楚了。既然你不可信賴,我隻能用自己的方法了。”

“你,啊!”血袍隻是在心中罵了一句,卻是全身如同被蟻啃蛆爬,那種介乎癢和疼之間的感覺,就叫做生不如死。

“好了,起來吧,隻要你心向著我,就會沒事。”獨孤宏願笑著扶起了血袍老祖,

血袍嘴巴鼓了鼓,冰冷的目光直視了他半晌,想到方才難以言喻的痛苦,最終垂下了眼瞼,道:“屬下不敢違背。”

“好好,來,我們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獨孤宏願拉起血袍的胳膊便向皇宮方向掠去。

“誰!”獨孤宏願眼皮一動,發現有人跟蹤,冥天即刻飛去攻向藏在暗處的那人,片刻後,聽到一聲慘叫,冥天又飛了回來。

血袍大叫一聲:“言老三,誰派你來的,宇文韜是信不過我,你真是來找死,哈哈哈哈。”自此,他好像找到了心理平衡,覺得自己這麼做也不叫背叛。

不過,獨孤宏願這禦劍殺人的招數也著實讓他心驚肉跳,誠然,他也可以操控法器隔空取人性命,但是多半是那種沒有什麼法力道行的。

獨孤宏願並未帶他到皇宮去,而是另外一間大宅,二人降下身形,走了進去,宅內竟然空無一人,也難怪,這事要相當機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必定功敗垂成。雖然最終獨孤宏願可以以武力拿下宇文世家,但意義已經不大了。

因為,他們還有更深的圖謀。

步入一個廂房之中,血袍看到床上躺著一人,似乎是睡著了,獨孤宏願立刻上前解了那人的穴道,那人便坐起身下了床。

血袍一看驚道:“宇文韜,怎麼你……”

獨孤宏願笑著看著血袍,而“宇文韜”始終一言未發。

“好,主人,就讓我親手殺了他,以表示我的誠意。”血袍說罷,便欺身上前,左手一把掐住“宇文韜”的脖頸。

獨孤宏願一閃身,插在二人中間,架開血袍的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道:“你再看清些。”

“有什麼好看的,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好,那他以後就是宇文韜,你要盡力輔佐他!”

“主人,你什麼意思?”

“哈哈,連你都分辨不出,旁人更不用說。他是我找來的替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血袍紅眼翻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道:“高,主人實在是高。”

於是幾人便直接去了宇文世家。

到了宇文家大宅的門口,“宇文韜”走在前麵,目無表情,血袍同獨孤宏願緊隨其後。

門前的守衛一見來人立時躬身道:“老爺,老祖!”

三人也不答話,徑直向院內行去。血袍知道路徑,自然由他帶路,他本想此時拆穿獨孤宏願的陰謀,可是一想到身上的“生死忠信咒”還有獨孤宏願恐怖的手段,立刻又打消了念頭,老老實實為二人指路。

“爹!”宇文略迎麵走來躬身問候。

宇文韜仍舊沒有任何表情,毫不停留的向前走去,血袍倒是向宇文略說了句“公子,老爺有要事。”說罷三人便向著宇文韜的書房行去。

宇文略搖了搖頭:剛才我便是從書房出來,爹不是在書房裏,怎麼現在又在會書房的路上,想不通,想不通。不想了,偎紅倚翠的小桃還在等著我呢。

偎紅倚翠,京城最大的一家春樓,也是京中無數達官顯貴的銷金窟,這裏的姑娘不但身材曼妙,肌膚白皙水嫩,人更是多才多藝,這樣有品位的姑娘身價自然不菲,不過依然擋不住趨之若鶩的達官顯貴和紈絝子弟。

三人剛走到書房門口,從裏麵走出一個托著茶盤的小婢,一見為首的“宇文韜”,眼神中盡是詫異,待要開口,血袍已經捏住了她的喉嚨,小婢瞳孔中布滿驚懼和痛苦之色,至死都未能發出一聲。

處理了小婢,三人步入書房之中,宇文韜正埋首案中,血袍走上前去,叫了聲“老爺”,宇文韜半晌方才抬起頭來,平淡的問了句“回來了!”似乎根本沒將獨孤宏願當回事。

可是眼前的一幕讓他有些迷茫,有一個陌生人,還有一個同他一模一樣的人,一時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待要喊叫,血袍左手已揮出一片紅光,頓時宇文韜雙手緊緊抱住脖頸,卻已經發不出聲音。

宇文韜眼中射出嫉恨的神色,大概是說:我待你不薄,最終卻仍是養虎為患。他頹然坐回了椅子,平靜的看著獨孤宏願和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獨孤宏願走上前去道:“宇文大人,我是獨孤家的人,所以大概不用向你解釋我這麼做的原因,隻是,我要將你交個皇帝處置,他可是恨死你了,也許不會取你性命,但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另外,你可以放心,這個家我會替你照顧好的,你看,以後這個家的主人就是他。”

那立著的“宇文韜”立刻躬身向著獨孤宏願道:“是,主人。”

而那坐著的真正的宇文韜則是心涼到了極點,李皇帝這一招就叫釜底抽薪,他總認為皇帝不敢動他,因為他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和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幾乎所有二品以上大員都唯他馬首是瞻。可是智者千慮終有一失,李儇有幾斤幾兩他是知道的,可是偏偏他後麵出現了這麼一個高人,這次真是天要亡他,他也就不報任何希望了。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獨孤家這段仇怨都已超過了二百年。

“血袍,備轎,將你的老主人送給皇帝,他會重重賞你的。”獨孤宏願命令道。

宇文韜目光冰冷的看著血袍,直讓他也有些心虛和愧疚,於是他道:“唉,誰讓你與皇帝為敵,將人家逼成那樣。”

宇文韜搖了搖頭,提筆在一張潔白的宣紙上寫下“我兒宇文略”五個字,然後看了看血袍,又看了看獨孤宏願,眼中射出懇切之色。

“那你放心,你的寶貝兒子現在大概正在那偎紅倚翠裏,趴在那個姑娘身上縱馬馳騁快活著呢,隻要他看不出端倪,就讓他多活幾天。”

宇文韜再次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沒希望了,兒子又沒教育好,恐怕也沒幾天好活了,真是後悔,早該聽了略兒的,直接將李儇趕下皇位,自己取而代之,也許今天會不一樣。轉而一想,他是獨孤家的人,該來的遲早會來,也許這就是命。

血袍再不遲疑,上前封住了宇文韜周身大穴,然後一把提起,道:“主人在此稍後,轎子不用了,反而惹人耳目,我直接送進皇宮去吧。”

“也好,速去速回。”

“是!”

血袍走後,這個宇文韜便成了真正的宇文韜,他坐到了書案前,然後吩咐一聲“來人!”片刻後,有一小廝模樣跑了進來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我來了貴客,看茶!”

“是!咦,小蘭呢?難道又跟哪個小白臉幽會去了。”小廝搖了搖頭出去倒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