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攻山 二

“教主!”赤鬆飛身而上,卻被無形罡氣擋了回來,口中吐出數口鮮血。原來二人是在一個由無形罡氣形成的結界中打鬥,強如赤鬆都被凜冽罡氣反震而回,受了不輕的內傷,其他人或想施以援手,或想圍魏救趙,都是不可能的了。

“少昊哥!”

“公子!”

少昊單膝跪地,卻傲然抬頭,看著南風,眼中金、赤、碧三色光華變幻不定。

“風兒,將這個小魔頭超度了,也算是為修真界除一大害。”南天終於覺得可以吐氣揚眉了,多年的隱忍也有了回報。

然而,眾人都沒有發現,南風臉色微微一變,原來他發覺自己已經快到極限,操縱這般強大的法術也是極耗施為者靈力的。他感到自己漸漸有些不繼。

而更令他心驚膽寒、難以置信的是:少昊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紫蓮又恢複了先前的紫金色光華,高高懸著。在紫蓮和頭頂之間,出現金、赤、碧三個顏色各異的光球,光球呈等邊三角形排列,在這狹小的空間做著繁雜的、類似天體的運動。

“三龍護鼎,這小子竟修成了三色真元。”南天瞠目結舌。據九華山典藏記載,當日九華山開派祖師玉真子修成兩色真元,便飛登仙界成了真仙。那麼這三色真元又當如何,南天不敢繼續往深處揣測。

南風卻不知其中曲折,他奮起餘力,催動禦星術,星輝仍然如天河倒懸般源源不息。

少昊吐氣開聲,雙足蹈地,頓時紫蓮升高一丈,他也懸起一尺,腳下數尺見方的青石已都化為碎屑齏粉。眾目睽睽之下,他雙手合什,再分開時,雙手間幻出一柄三棱光劍,劍由三色氣體凝結而成,此劍既成,光華流轉,顫動不已。

“凝氣成劍,氣劍……”南天眼睛睜到了極限,他不敢想象接下來的結果。

少昊雙手抱住劍尾,平平推了出去。熠熠劍光之中,他直如天神一般。

三色光劍即發即至,南風也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橫過七星元陽尺,擋在胸前。

眾人耳中聽到七記金玉交擊振聾發聵的聲響,看著南風連退七步,每退一步便噴出一口熱血,七步退出,玉尺恢複了本來麵目,隻是雪白的尺身此時已被南風的鮮血染紅,紅白相襯,煞是惹眼。

沒有七星元陽尺的導引,鬥轉禦星術立刻失效,滿天星鬥又恢複了原來的位置,隻是星光更加暗淡。

南風一手撫胸,一手擎著玉尺,不住顫抖,麵上也蒼白至極。

一戰至此,眾人都覺得勝負已分,該結束了。少昊心念一動,紫蓮沒入頂心,他心道:“玉嵐,謝謝你,若是沒有你,我也許……”想到這裏,他不僅淒然一笑,沒有絲毫得勝的喜悅。

“罷了,老夫認栽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強橫若此,如你真有心思,隻怕這天下修真皆要唯你馬首是瞻。”南天無奈搖頭道。

“正有此意!”少昊直言不諱。

“嗬嗬嗬…嗬嗬嗬…”低沉壓抑,仿佛是來自九幽厲鬼的桀桀怪笑,引得眾人紛紛側目,隻見南風抬起一張蒼白的臉,披散頭發,眼睛血紅,嘴唇紫黑,再不似之前那般玉樹臨風、神采飛揚,卻是有幾分觀之可怖。

南風臉上凝著古怪的笑,嘴角還留著一絲鮮血,立在原地,雙手擎起玉尺,高舉頭頂,一道紅色極光從尺端衝向天際,億萬星辰再次彙聚。他口中念念有詞,晦澀難辨。

“凶星入命大法,風兒,不要啊!”南天絕望地叫著,而他的愛徒卻是充耳不聞。

“凶星入命!”陰奎等人聽到南天一叫,也都心中大駭,這個術法他們都是有過耳聞的,端的極是歹毒。

燕若男道:“什麼是凶星入命大法,很厲害嗎?”

“何止厲害,用此大法,能夠短時間提升數百倍戰力,你說厲害不厲害。隻是,此法實則是孤注一擲,害人害己,這是拿宿主元神作為交換,以宿主的命宮同凶星訂下契約,可以引數顆凶星入駐身體,瞬間獲得莫大威力。然而請神容易送神難,過去有過多少活生生的例子,往往用過此法之人,僥幸不死的都會被各路星君占了命宮軀殼,成為一具行屍走肉,萬劫不複呀!而且更嚴重的是,從此輪回永斷。”陰奎解釋道。

“這…值得嗎?”燕若男幽幽地道,像是自言自語。

“男人都是這樣!”是金風、玉露的聲音,倒像是兩個飽經滄桑的怨婦。

南天則在一旁哭哭啼啼道:“風兒,都是師父太縱容你,你又太要強,這種害人害己的法術怎麼能練能用啊!”他真情流露,看來南風在他心中地位確實不輕。

眾人雖有對答,卻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南風,隻見天地之間形成一條詭異的紅色通道,大蓬大蓬的星光從中落下,直接隱入南風的身體,隨著他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身上各處凸現出一個個獸首形狀。

接下來是一番對答。

“軫水蚓,你來的好快!”

“星日馬,你也不慢嗎!”

“井木犴,你也來了!”

“鬼金羊,你也湊這熱鬧。”

沉默,無止盡的沉默。

眾人麵麵相覷,陰奎一想心下了然,急道:“教主,他用了凶星入命大法,現在二十八宿中有井、鬼、星、軫四星君進駐其命宮,都是數得著的凶星,眼下,南風戰力不知大了多少倍,我們應該暫避鋒芒。”

“還有人認識我們,不錯不錯。什麼,想走?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被人召喚了,再說有二十八個弟兄,輪來輪去,好不容易輪上一次,這回定要好好活動活動手腳。”

少昊也發覺情形有異,對麵的南風似已了無生氣,而周身散發出的磅礴星力卻又讓人窒息。然而,要逃嗎,他沒想過,而且也未必逃得了,暫且靜觀其變吧!

南風一振玉尺,天地通道頓失。

“姓金的,我要你死。”南風咬牙切齒,聲音如鋼刀刮骨一般瘮人。

“那也要看看你的手段!”少昊也被激起戰意。

先前幾個聲音又自響起。

“我先來。”

“我來。”

“我應該排在前麵。”

“我…能讓我先嗎?”

“住口!”南風吼道:“現在你們都得聽我的,等解決了那個姓金的,你們要怎麼辦都行。”

“好!”

“好!”

“……”

“……”

南風合身而上,竟是近戰,他行如鬼魅,腳下方動,便出現在少昊的身後,一尺毫無花巧地砸向他的後頸。少昊不及細想,憑空橫移一步,然而玉尺波及範圍何止一尺,丈許方圓都難以避免,少昊身後浮出一朵紫蓮,迎向玉尺勁氣,一觸之下,真氣所凝紫蓮立時幻滅,少昊也不由吐出一口鮮血。

“怎麼,滋味不錯吧!”南風陰邪一笑,第二尺跟著迎麵砸來,少昊運起三色真元,雙臂交叉硬擋一記。眾人聽得兩聲沉悶的“喀嚓”聲,少昊雙臂折斷下垂,又接連吐了幾口鮮血,麵色蒼白至極,眉頭因痛苦而糾結起來。

“少昊哥!”燕若男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

陰奎、幽遊齊身撲上,擋下南風又一記玉尺,一擊之下,也立時被磕得倒飛而回,口中鮮血狂噴,人事不省。

“師父,師父,你看見了嗎,沒有人是徒兒的對手,我們九華派終於可以吐氣揚眉了,我…我也可以對得起師父的再造之恩了。”南風時而瘋狂,時而冷靜地說道。

“風兒,你太糊塗了,這…這叫師父可怎麼辦才好啊!我的風兒……”南天哭哭啼啼道。

“怎麼,師父不高興嗎?好!我將他們全部殺死。”南風剛要動手,卻一把扔下玉尺,雙手抱頭,在地上滾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著。與此同時,眾人看到一個個獸臉在他麵上輪流凸現,似欲取而代之。

“啊!”南風恢複了短暫的清明,“師父,風兒好辛苦,您…您殺了我吧!啊…求求你殺了我吧!”

“風兒,風…兒…,這才是開始,一直要等到你的元神被他們分食殆盡,才能結束這份痛苦。風兒,是師父害了你,若是師父能替你受這份苦該多好啊!哎!風兒,你是入不了輪回了,我們師徒的情份也算是盡了。殺你,談何容易,師父也想結束你的痛苦,讓你早得解脫,可是雖說你體內隻是四星君的元神分身,可是在座又有誰動的了你。”南天哭訴道。

“啊!”還是南風撕心裂肺的哭喊。

“還是,我來吧!”少昊語氣冰冷地說道。

夜色正濃,那一輪滿月卻染上了淡淡血色,赫然是一輪血月,夜也變得詭異起來。

少昊垂直雙手,麵色蒼白,說了句“我來吧!”在場幾個尚能思考的人都是麵麵相覷。

“少昊哥,你還好嗎?”若男心疼的問道。

“公子!”是金風玉露焦慮的聲音。

“教主,還是讓屬下來吧。”赤鬆之前已受了不輕的內傷,此刻舍生忘死,實是一種忠義的表現。

少昊想擺擺手,卻痛的齜牙咧嘴。於是搖了搖頭道:“別擔心,我沒事。赤鬆,你不是他對手。”

南天突然對著少昊跪下磕頭道:“南天感謝公子高義,也許隻有公子,才有這個能力,若能早些結束風兒的痛苦,我南天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隻是,公子雙臂已斷,以何為戰?”南天似乎突然想起少昊的斷臂。

少昊沒有理他,雙目罩定南風,紫蓮在體內不住的盤旋開合,像是開敗了數次,三色真元再次浮出頂心,做起了繁雜的天體運動。

“師父,你…你這是在幹什麼,你是在求他嗎。啊…我好辛苦!”南風斷斷續續道,忽然又拔高嗓音:“你們都要死,我要殺了你們。”說罷,再次執起玉尺攻向少昊。

少昊闔上雙目,努力淡忘一切知覺,包括手臂上傳來的陣陣鑽心劇痛。當他睜開眼時,雙瞳中也浮現出三色光暈,如雲海霧嵐被陽光折射過,映出炫目的神采。

七星元陽尺已近在眉梢,少昊耷拉著小臂,腳尖一點,便如離弦之箭,向後電射般退去,南風則一步不讓地追擊著。

眾人再看時,二人已離開了九華派的殿前廣場,俱是雙足虛蹈,立在數十丈外的夜空中。

南風一路行的飛快,手執玉尺,挾無量星力,遠遠劈將過來,然而,少昊分明看到,他目光呆滯非常,一切行動不似出於本心。

少昊口中吐出一連串佛家諍言,如聲聲午後驚雷,迎上玉尺,玉尺攻勢稍阻,少昊則是且戰且退。

眼看著身後是一段數百丈的斷崖,已無退路,少昊隻得背崖一戰。

南風虛立半空,看著少昊靠在崖上,有些萎靡不振,他哼哼一笑道:“看你還能往哪跑,這…便是你的死地。”說罷蹲開弓步,雙手握尺舉過頭頂,這一次竟與那輪血月聯係起來,從滿月上瀉下一道暗紅色光柱,將玉尺籠在其中,南風麵上凝著僵硬的笑,毫不猶豫地劈出玉尺,光柱猶如實質,橫亙何止百丈。

“不要!”燕若男絕望地喊道。

“不要!”南天搖頭,頓足捶胸。

原來燕若男看不到少昊,便哭哭啼啼央著赤鬆,赤鬆也不能坐視,所以載著燕若男禦空而來;南天也禦劍跟了過來,無論如何,他要見南風最後一麵。

但聽一陣開山裂石的轟隆聲,大地也顫了數顫。幾人看去,南風傲立空中,渾身籠在一片血光之中,桀桀怪笑;前方斷崖被這驚天一擊拉開了一道數十丈深的缺口;而上下左右尋找,哪裏還有少昊的身影。

這時四星君的聲音又起。

“終於搞定了,軫水蚓,你手腳活動開了嗎?”

“還湊合,星日馬,對付一個普通人類,你能指望什麼?”

“井木犴,那邊還有幾個觀眾,也一並解決了吧!”

“這個…鬼金羊,合適麼?”

“啊!”南風再次拋開玉尺,雙手抱頭,咬牙切齒道:“夠了!你們不是人!”

四個聲音同時想起:“我們本來就不是人,我們是星君,是神!”

突然,南風瞳孔之中一個絢麗的影像不斷放大,四星君異口同聲道:“這,不可能!”

但見少昊立在一側斷崖之上,朝幾人淒然一笑,黑發隨風而蕩,胸前浮出一把精致古樸的小弓,三色極光劍已成,少昊微掐法訣,便彎弓搭箭,三色極光氣劍如電而逝,向南風的正身攻去。

同時,少昊也化身飛劍,緊隨其後。

在燕若男喜極而泣的淚光中,在南天驚詫莫名的目光中,一柄光劍,一個身影,恰如兩柄飛劍從南風胸前穿過,三色極光劍消失了,少昊立身於南風十丈開外,背對著他。

“啊!”沒有恐懼和痛苦,反而似一種解脫的歡呼,南風眼中先是難以置信,繼而茫然,最後幻出欣喜的神采。

身軀化為一陣青煙,其中間雜萬點星屑,飄飄蕩蕩,華麗奪目。

南風身軀化為虛無之際,四星君道了一聲“閃!”四縷元神剛欲逃竄,便被一朵紫蓮當頭罩下。

“你竟敢對星君無禮!”隨著幾聲絕望的有些誇張的叫囂,四縷元神已被紫蓮收入蓮心之中,紫蓮也從新沒入少昊的體內,紫蓮在他體內數個開合,便凝結出四枚金色蓮子。

另一邊,南風已逝,卻現出一縷幽魂。

“師父,永別了,來世我還要做您的弟子。”南風一縷清魂盈盈跪下,深深三拜。

“風兒,你…竟然能保得靈魂不滅。”南天難以置信,但卻是欣喜萬分。

“這多虧了姓金的。”

南風魂魄麵向少昊道:“姓姬的,沒想到我欠了你一份人情…謝謝,不過,來世還要找你比過。”

“樂於奉陪。”

少昊同南風陰魂四目相對,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