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爭鬥

那日,坐忘峰上,舍身崖旁,燕夫人道出辛酸往事,二人直說了個把時辰,待半壇梨仙醉壇口倒置也出不了一滴,方才回返。

燕子居中,燕若男猶自伏於桌上,昏睡不醒,看來這小妮子確實是有些貪杯了。少昊辭別了燕夫人,踏著殘月廖星,回轉木屋。以他的現今目力,晝夜早無分別。一路上,他感懷燕夫人的境遇,又覺得世事如棋,凡人恰如個個棋子,被命運之神玩弄於鼓掌之間。

回到木屋,已是月上中天,到了午夜時分。

燕夫人宇文燕在言談之中,屢屢流露出想親眼看看燕若男的迫切願望,少昊充滿同情,決定再幫她一次,於是一回到木屋,他便搜腸刮肚,嗯,好像當日在莫衍的書架上看到過一本叫做《醫經》的書,當時隻是走馬觀花,現在記憶中隻餘得一星半點。他依稀記得其中有一種叫做“腦流青盲眼”的眼疾,書中描述到:無所因起,忽然漠漠,不痛不癢……小珠子裏,乃有其障,做青白色,雖不辨物,猶知明暗三光。

中間有些少昊也記不真切,他大概思量,倒與燕夫人情況相似,他覺得這種眼疾多半是眼部經絡淤堵,少昊準備用真元為其打通眼部經絡,哎!他突然覺得他能做的實在太少。

這一天,晴空萬裏,金烏灑下萬丈光芒。

少昊再次造訪燕子居,他落到門口時,隻能聽到唧唧複唧唧的機杼之聲,正是燕夫人在紡紗織布。

“燕夫人。”少昊叫了一聲。

“哦,是少昊來了,是找若男嗎,她大早就出門了。”宇文燕摸索著走了出來,也許是久已不見外人,難得有這麼一個,顯得分外親切,她早已不將少昊當外人了。

“若男說,今天要早早去收幾個陷阱的獵物,等她回來,我給你再做些好吃的。”

“多謝夫人美意,今天我是專程來找你的,你過來坐,讓少昊看看眼睛。”少昊扶在宇文燕,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然後自己在她對麵蹲了下來。

“夫人,你能給我說說眼睛的情況嗎,起初是什麼症狀,現在又是什麼感覺。”醫者講究個“望聞問切”,少昊雖稱不上醫者,但欲行醫治,這一問卻是必不可少的。

“少昊啊,讓你費心了,我這眼怕是沒有希望了,這些年早也已習慣了,也沒有什麼打緊。我之前跟你說過,那年,若男他爹去世,我連續哭了三天三夜,之後眼前便如同有雲霧遮擋,隻能分黑白之光,若男站在我跟前,也就是一個黑影,就好像現在眼前的你,我也隻能看到一個影子。”宇文燕淡然一笑,對於自己的眼睛不報什麼希望,也沒有什麼得失之心。

“夫人,少昊好像以前在哪本醫書上看過這樣的記載,叫什麼‘腦流青盲眼’,我想試著醫治一下,不知你同意與否。”少昊已有些躍躍欲試,這可是第一次他用自身所學幫助別人,自然有些激動。

“沒有關係,少昊,你試試吧,即使情況更糟,也不要緊,再說也糟不到哪兒去了。要是能讓我看一眼若男,哪怕即刻去死,我也無憾了。”宇文燕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夫人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說這種不吉之語,我想沒有那麼嚴重。好了,你坐好,待會有什麼感覺,你要告訴我,咱們這就開始吧!”說罷少昊雙手食中二指並攏,其端各幻起一團紫氣,兩個氣團翻滾不定,似欲結合於一處。少昊道了一聲“來了”,宇文燕閉上了無采的大眼,任他施為。

少昊將兩個氣團分印與宇文燕太陽穴處,甫一動作,宇文燕便有反應,她說自己眼部有灼熱之感,而且止不住流淚的欲望,少昊也發現,豆大的淚珠從她眼角滾滾而出,顏色也逐漸變化,先是褐黃色,繼而略顯渾濁,最後轉為水樣透明。

這個過程持續了半個時辰,少昊隱隱感到真元不繼,早已滿頭溢漢。而宇文燕一直述說著自己眼部的感受,忽而酸麻,忽而漲痛,可謂五味雜陳,不一而足,但她沒有少昊的示意,卻不敢擅自睜開雙眼,她害怕那一絲微不足道的希望在眨眼之間便破滅了。

少昊用盡最後真元,緩緩收功,感到有些不支,扶著旁邊的一個石凳坐下,心道:“我已盡了而為,如果不行,隻好下峰詳查醫經了。”

少昊猶豫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夫人,你睜開眼睛看看。”聲音不大,聽來並無多大自信。

“好!”宇文燕聲音有些顫抖,雖說不抱希望,可是一旦有了那麼點可能,便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願放棄。

宇文燕慢慢打開眼瞼,先是一片刺目白光,一時適應不了,旋即又閉上了眼睛。一旁的少昊目不轉睛,此刻之緊張並不亞於宇文燕,見她有閉上了眼睛,頓時失望之情油然而生,看來是徒勞無功。忽然少昊一想,不對啊,應該是有所好轉,不然怎會對日光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嗯,應是長期處於昏暗之中,一旦從見天日,反而無法適應,今日外麵光線過強。

他相通此節,馬上對宇文燕說道:“夫人,是不是外麵光線過於刺目,我們進屋試試。”說罷攙扶起宇文燕,進入屋中。

宇文燕一直閉著眼睛,進到屋內明顯感到光線暗了許多,她鼓起勇氣,一下睜開了一雙大眼,屋中景物本不用眼看,她早已印刻心中,可是此刻從模糊到逐漸清晰的一切,當麵便燕雲山的牌位,還有三枝朱香正在嫋嫋燃著。宇文燕心中激蕩,淚再一次洶湧而出,十幾年了,整日生活在昏天暗地之中,未曾想過今生還有這麼一天,能夠從見光明。宇文燕跪在安放牌位的香案前,淚光湧動下,曆經歲月的素顏上綻放出兩朵笑靨。

這一切少昊看在眼中,知道事已成功,這才放下一顆忐忑之心,露出滿足的微笑,宇文燕挪過一雙淚眼,少昊朝她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媽媽,我回來了。”燕若男大大咧咧,又恢複當日初見的獵戶打扮,肩上扛著幾隻野兔,身後竹簍中還有數隻野雞不住撲騰。

“看來今天又有口福了。”少昊笑著迎了出來,他心情不錯。

“怎麼……是你,我媽媽呢?”燕若男不知少昊在此,有些忸怩。

“若男!”宇文燕扶著門框,“你頭上怎麼都是枯草?”

燕若男一指頭上,笑道:“這是我抓野雞…”突然她僵在那裏,眼睛睜到極限,“媽媽,你能看見了嗎!”滿是驚愕與激動。

宇文燕眼現淚光,笑著點了點頭:“嗯,這一切都要感謝少昊。”

燕若男不待其母說完,便扔下一眾獵物,跑過去撲到其母懷中,哭著說道:“太好了,媽媽,太好了,媽媽。”

宇文燕憐愛的撫著愛女的馬尾,“我的女兒都長成大姑娘了,讓為娘好好看看。好好,不哭了,當著少昊的麵,多難為情啊!”

燕若男突然脫開母親的懷抱,麵對少昊雙膝著地。“謝謝你,真得謝謝你……”燕若男接連磕了幾個頭,嘴中反反複複表達的都是謝意。

少昊也不阻止,欣然接受了她的答謝。

是夜,又是一桌豐盛晚宴,不過卻是無酒之宴,倒也吃得賓主盡歡,席間不似上次陰陰鬱鬱,多了不少歡笑,燕若男頻頻向少昊夾菜,又是兔肉,又是雞翅膀,少昊清淡慣了的腸胃哪裏消受得起,隻得一一婉拒。

一旁宇文燕看著兩個晚輩,不住點頭微笑,像是決定了什麼。

散席後,少昊又給宇文燕交代了一些注意之事和進補之方,因為他看到書上說此疾是“怒氣傷肝,血就不舍,腎水枯竭,氣血耗散”之故,是以他認為補氣益血、心平氣和方能鞏固療效。說完他便辭了母女二人準備離去。

“少昊,感激的話我就不說了,今天辛苦你了,若男,送送少昊吧!”宇文燕說道。

“夫人言重了,吃了那許多美味,再辛苦也值得,而且現在我的真元也已恢複的七七八八。”少昊說罷邁步而出。

燕若男緊隨其後,走到竹院門口。“謝謝你,我媽媽讓你嚐來,她會給你做好吃的。”燕若男說道此處,麵上發燙,她知道定是滿麵羞紅,幸好如霜月華下,看不真切,她的一點小女兒心思,又能瞞得過誰。

鷹跳崖外,瘦子和鐵牛一直未有遠去。瘦子心中忐忑,幾位尊主說不追究,那有那便宜事,倒不如痛痛快快罰了,這般總讓人提心吊膽,真要把人熬死,瘦子如是想到。

這天,二人徘徊道坐忘峰下,瘦子一看,眉開眼笑,對鐵牛說:“有了,你看那便是坐忘峰,早就聽說峰上有些珍禽異獸,仙草靈藥,我們上去采一些,孝敬孝敬幾位尊主,也許可以逃過一劫。”鐵牛默默跟著瘦子,多年來已成為一種習慣,所以一般他不會問為什麼。

兩個倒是果決之人,說到做到,當下架起法器,飛上峰頂。

……

鷹跳崖旁,瘦子和鐵牛二人被金風帶入外洞,然後她自行通報去了。

令陳炫明等人稱奇的是,如此魔教重地,竟無一魔人侍衛把守,看來隻有兩種解釋,要麼是魔教中人托大,想著無人膽敢前來挑釁,要麼便是多有機關、陷阱和禁製,而幾人料想,居後者可能較多。因而他們幾個仍立在稍遠處,靜觀其變。

四尊洞外室,瘦子和鐵牛跪伏餘地,台上坐著陰奎,經過一段時間修養,他傷勢盡複,功力又有精進,而身子似又胖了不少,一張雕花檀木椅被他塞得滿滿的。幽遊和赤鬆分立左右,靜靜聽著二人講述發現陳炫明幾人的經過。

瘦子早已推斷出幾人出自梨山,此刻自然胸有成竹,隻是將不光彩的對戰過程一帶而過,而幾人姓甚名誰他也不得而知。

這時陰奎悠悠問道:“你們人多勢眾,為何不將幾人拿下?”

鐵牛抬起肥碩的腦袋搶答道:“大尊主,那幾個娃娃修為一般,和鐵牛相比也就是半斤八兩,但他們幾件法寶端得了得,我等難當一合之攻。”

瘦子恨不得封上鐵牛的嘴巴,一個勁對他使著眼色,怪他多嘴,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怕是鐵牛早已死了數百次。

陰奎嘴角一翹:“那我再問最後一句,那你們是落荒而逃,人家沒有乘勝追擊?”

“沒有沒有,哦,不是,是我們撤得很巧妙,他們是追不到的。”瘦子有些語無倫次,自知言多必失,索性緘口不言。

這時陰奎看了一眼赤鬆道:“老四,恐怕那幾個小友已經到咱家門口了,你去迎接一下。”

赤鬆一整衣袍,邁步而出。

瘦子一聽陰奎所言,當即萎頓於地,心道:“完了完了,這次竟然不知不覺給人當了引路的,雖是無心之失,恐怕也難逃教規嚴懲。”一旁鐵牛反應遲鈍,仍然在那裏跪得端正。

陰奎知道瘦子所想,笑道:“不怕不怕,要來的總歸要來,這次怪不得你們,都起來吧!”

瘦子一聽如蒙大赦,磕頭不已,口中則是謝恩不迭:“多謝大尊主不罪之恩。”鐵牛一見瘦子磕頭,也不多想,機械地跟著磕了起來,鐵頭碰在地麵上,發出“砰砰”之聲。

赤鬆步出四尊洞,站在斷崖前,向前方環視半周,然後向陳炫明幾人藏身方位一抱拳,朗聲說道:“何方朋友,來到我鷹跳崖,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早在赤鬆步出洞口之時,陳炫明便已發現,在場眾人也就隻有他認識這位魔教的三尊主,而他也已感到不妙,恐怕形跡已露,於是悄聲對幾人道:“被發現了,你們呆在原地,我一人出去同他說話。”陳炫明說罷也不待幾人點頭便已現身,向四尊洞口走去。

赤鬆一看,笑道:“原來真是梨山的高足,上次梨山一役難道教訓還不夠深刻,你是有所依仗還是……”

陳炫明行得緩慢,心情也分外沉重,本來已漸漸淡去的恨,又從新被點燃,他本是極端冷靜之人,但一想到紅顏薄命的師妹,便不能自已。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陳炫明方在赤鬆身前三丈開外立定。

陳炫明努力壓下憤怒,他知道茲事體大,一旦處理不當,自己自不必說,可能還有連累幾個師弟師妹。於是他平複了一下心情,道:“我此番前來,是奉了師門之命,尋找師弟少昊,我有幾個問題要當麵問他,那日玉璿峰上,我暈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哦,原來是這個事,你的師弟少昊,不是梨山已昭告天下,他早已是梨山叛徒,你還認他這個同門?難道你不是來追擊剿殺他的,可是,很遺憾,他目下不在鷹跳崖。”赤鬆心中奇怪,竟然來了個提問題的。

陳炫明察言觀色,覺得赤鬆不似誑語,有些失望,自語道:“原來他不在啊。”忽然,他想起在梨山上對決的幽遊,雖然他早已聽說傷害師妹的色目已折在梨山之上,但若非自己敗在幽遊手中,也許是另一番結局,此刻他不再冷靜,雙目泛紅的看著赤鬆道:“幽遊人呢,能否讓我再領教一番!”

這時紀淑妤幾人雖躲在暗處,陳炫明的話他們卻聽得真切,不免為他捏了把汗。樂晨雖然不懼,但似無法理解,她道:“這個陳師兄是怎麼了,他自己說不是挑釁,現在倒好,竟然主動宣戰。”

紀淑妤仿佛看到透徹一些,她對陸靜筠和陳炫明之間是感情有所耳聞,見到今日陳炫明的反應,覺得反而是在情理之中,可是這麼一來,大家都陷入被動之中,

於思源悄悄對幾人說道:“不急,我們靜觀其變。”

赤鬆傲然一笑道:“你這是宣戰嗎,還是想砸場子,難道你是想弄個擂台比試,真是可笑。不過不急,你的那些問題我倒可以解答一二。”然後赤鬆一指前方,說道:“小子,叫你幾個同伴一塊出來聽聽,我想梨山上沒人會給你們詳細解答疑問吧。”

陳炫明心中一驚,已方數人藏得不露痕跡,氣息斂盡,竟然也被發現,這麼想來,對方修為高得有些難以想象了。

樂晨早就憋不住了,一聽被發現,索性第一個走了出來,其他三人一看再無躲藏的必要,也一個個魚貫而出。

“哈哈哈哈,還真來了不少,都是梨山的弟子嗎?梨山真是人傑地靈,你們這些晚輩也都是人中龍鳳,可是到這窮山惡水來幹什麼?真是自討沒趣,閑話少說,給你們講講那日的經過,不過如果你們心有懷疑,大可掩住耳朵。”赤鬆看了一眼眾人,指著陳炫明續道:“那日,在梨山玉璿峰上,你被幽遊擊敗,暈死過去,有個女弟子便發瘋似的上來跟幽遊拚命,可是她功力尚不如你,結果被老二,也就是色目以陰魂幡攝了魂魄。”

陳炫明聽到此處,自言自語:師妹啊,原來師妹真是為我而死。突然他目眥欲裂看著赤鬆道:“那色目的死,可是師父所為。”

“哈,小子,冷靜點,你師父,你是說紫陽嗎,當時他早就跑到後山搬救兵去了,至於這個人你是不會想得到的。”赤鬆搖頭,言語中對紫陽多有輕視之意。

陳炫明眉頭緊鎖,似在自語道:“除了師父,那隻有老祖了。”

“少昊,是你的小師弟少昊!”

“什麼,是他,怎麼可能?”

“我當時驚訝程度更甚於你,我發現你們梨山弟子特別愛發瘋,可結果並不一樣,那個女弟子發瘋後仍是不堪一擊,可是女子倒下後,少昊也發瘋了,而竟然激發潛能,一舉擊殺了色目。”赤鬆搖著頭,當日之事實在匪夷所思,直到看見青光絞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少昊給師妹報了仇,可是,他又怎麼會變成師門的叛徒?”陳炫明腦中愈發混亂,疑竇叢生。

“你們也不要打岔,聽我慢慢講來。”說罷赤鬆將當日情況娓娓道來,仿佛是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幾人靜靜聽完都頗為動容。陳炫明既驚疑木訥師弟的出離憤怒,又哀歎玉嵐的癡心化蓮,更奇於少昊得了莫衍修為,為魔教救回,被奉為準尊主;而兩個女子早已眼眶泛紅,珠淚欲滴,玉嵐的舉動給她們的震撼何其之大,心底不免有些埋怨起老祖的不通人情,但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想,因為老祖已是上仙,說不定能知道她們心中所想。

不過幾人已有了論斷,小師弟叛出師門實在是情勢所逼,如今老祖業已飛升,紫陽繼任掌門,日後少昊並非沒有重歸門牆的可能。

這時赤鬆淡然道:“故事聽完了,感動也差不多了,你們幾個小輩既然來到鷹跳崖,自然不能叫你們白來一趟,讓我等考較一下你們這些時日的長進。”

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上前幾步,一抱拳恭敬道:“這位前輩,我們些個晚輩後進自知才疏學淺,難以獻醜,眼下當務之急,是回山苦修,待有進境之時,再來請前輩指點一二不遲。”說話的正是若風,他年紀雖小,但久在山下走動,是以頗通人情世故,深知“禮多人不怪”的至理名言。

赤鬆哈哈一笑道:“小小年紀,油腔滑調,看你除了這張小嘴,便是一無是處,梨山也能培養出這種人才!”

“前輩過獎,那我等就不打擾前輩清修了。”若風諂媚說道,一個勁向幾人使著“快走”的眼色。

赤鬆素手一揮道:“你少給我灌迷魂湯,聽說你們身上還有什麼不世出的法寶,今日正好讓我等見識見識。”說罷左手按定了赤血劍,擺好架勢,顯已無轉圜餘地。

陳炫明說了一聲“若風退後”,上前幾步擋在幾人身前,深吸了幾口早春的寒氣,心中平定了不少,他不住告誡自己,要控製心緒,對於修真之人,最凶險的莫過於心魔反噬,人常說“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便是這個意思,若能過得自己一關,道心將日臻穩固,修為也會大進;而一旦心緒失控,為心魔所乘,可能喪失自我,淪落魔道,從此萬劫不複。

陳炫明麵色凝重,上次梨山一役,他還記憶猶新,自己不當幽遊一合之擊,此次雖有師門至寶敦煌鍾,但能夠提升多少戰力,他心中沒底,於是決定沉著應對,拚盡全力,以盡人事聽天命。

“小子,快些,我擺這個姿勢很累的,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若是能過了我這一關,你就有了挑戰幽遊的資格。”赤鬆還有幾分幽默。

陳炫明道了一聲“那就請了”,迅速從腰上摘下一個鈴鐺形狀的飾物,隱現古樸青銅質地,此物見風便長,眨眼間,已有一人之高,虛懸於陳炫明的頭頂,一股祥光當頭罩下,陳炫明置身其中,也顯莊嚴法相。

赤鬆一見此鍾,也是一怔,難道是傳說中的敦煌鍾,梨山果真的寶藏豐富,富庶了得,幾個小輩居然能得贈如此寶物。

赤鬆這邊想著,陳炫明那邊已經鍾隨身動,破軍也已出鞘,挾一往無前之氣勢衝出,三丈距離,幾步而過。下一刻,陳炫明雙手高舉破軍,向著赤鬆當頭斬下。

赤鬆見他襲來,不免有些讚賞,此子道心之穩固,非當日少昊可比擬,他見陳炫明心平氣和,步伐穩健,雖是全力出擊,卻未顯急躁冒進之色。然而讚賞歸讚賞,這當頭一劍他也不能視若無睹,而且那敦煌鍾的祥光及身一刻,他也感到身上一炙,看來這種至陽的法寶,對自身修為有一種本能的壓製。

於思源等幾人看得緊張激動,但卻不好上前施以援手,此處乃魔教地盤,人家自然人多勢眾,既願意單挑,己方怎好破壞這個規矩。

不過赤鬆是何許人,他可是久經沙場的,此刻夷然不懼,側身,拔劍,出擊一氣嗬成。

“叮”,破軍、赤血一擊而分,陳炫明退出兩丈,胸口起伏不定,剛才赤血劍離身僅一尺之遙,無邊血氣洶湧而出,令得陳炫明也有幾分氣息受製,破軍斬在赤血之上,激出一股大力,將自己彈了回來。

赤鬆也退出一丈,他也有些驚異,小子竟然和他對得一招而不顯敗象,看來敦煌鍾真是異寶,破軍也非凡品,剛才進擊他也有一番感受,赤鬆雖看似倉促應對,實則蓄勢已久,他臨戰經驗何其豐富,陳炫明與他相比直如一黃口小兒,豈可同日而語,他隨意一劍阻擊,實已暗含百變摩螺的玄勁,兩劍相交一刻,玄勁透劍而出,絞向破軍,不想陳炫明隻退得兩丈便已化解。而赤鬆也感受到了敦煌鍾的煌煌正氣,浩浩蕩蕩,充斥天地,本來粘稠有如實質的血氣被祥光一照,也淡了許多,威力自然小了不少。

這一回合倒激起了赤鬆的戰意,隻見他腳踏乾坤,赤血劍已然脫手而出,虛懸於身前,矯若遊龍,躍躍欲出。赤鬆雙手微攏,掌間現出一黑色氣團,翻滾蒸騰,似蘊無窮能量,赤鬆更不遲疑,將那罡球氣團轟在赤血劍尾,一時間血光暴漲,赤血如離弦之箭,電射而出,劍身不住翻滾前進,在二人之間建立起一個尺餘直徑的血光通道。

赤血劍瞬息即至,陳炫明哪敢怠慢,臉色又凝重幾分,當下將敦煌鍾置於身前,收了破軍,雙手抵在鍾身之上,運盡真元,硬當赤血劍雷霆一擊。

“嗡……”古鍾鍾聲清越悠長,直衝雲霄,也令場中諸人耳鼓劇震,陳炫明屹立當場,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盡數填入鍾身古樸紋理之中,他弓身扶在鍾上,顯已強弩之末,不堪一戰。

忽然,敦煌鍾上本已暗淡的光華再次亮起,更勝之前,叫人不能逼視。陳炫明也感到鍾身一股靈力從掌心傳回體內,快速修複著肺腑的損傷。

赤鬆拚盡全力,仍隻是將對方震得吐血,而赤血劍卻未能飲得一星半點,他心中不服,難道要破了“赤血劍出,必足飲鮮血而回”的規矩。

赤鬆收回赤血劍,發起又一次進攻,隻見他形如鬼魅,下一刻已立身於陳炫明身側。戰局之外幾人看得真切,而想馳援卻是鞭長莫及,隻能一個個睜大眼睛,看陳炫明如何應對。赤鬆並不多言,沉沉斜劈一劍,再無花巧可言,陳炫明本已無力再戰,不料卻從敦煌鍾上借得一絲靈力,他架起破軍,已不及轉身,堪堪擋下赤鬆斜劈一劍,兩劍一交二分,陳炫明再吐一口鮮血。

“不要!”紀淑妤眼現淚光,正待挺劍上前助戰。

“不要,不要過來,你們一定要安全離開!”陳炫明搖著頭堅決說道,說罷單膝跪地,並以破軍拄著,他早已支持不住,此刻閉目待斃,打算以自己一死,讓其餘幾人離開。

赤鬆輕蔑笑了笑說道:“可惜呀,年紀輕輕便要魂歸九幽,你知道嗎,這樣的法寶在你身上,威力發揮不到五層,真是浪費。不說廢話了,我的赤血早就等著飲你頸頭熱血。”

此時於思源等三人俱已將法寶執於手中,決定赤血但有稍動,幾件法寶便齊齊招呼在他身上。

赤鬆根本無視幾人的存在,再次舉起赤血魔劍,便欲斬向陳炫明脖頸,而於思源等人都已在掐訣頌咒,形勢千鈞一發。

“慢著!”正在此時,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透門而出,在場眾人因為這一聲動作全都一滯,下一刻,一個肥碩老者出現在赤鬆身旁,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袍裹身的中年漢子,正是魔教的另外兩個尊主,陰奎和幽遊。

陰奎拍拍赤鬆的後背笑道:“好了好了,將劍收了吧,他可是少昊的師兄,而且至今仍念及同門之誼,他日我等要擁少昊為尊主,今天你卻殺了他的同門師兄,少昊可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你難道想成為下一個色目,再說我們個人生死恩怨事小,振興我教方為大事,你好好想想其中關節吧!”

赤鬆僵了片刻“哎”的一聲,收了赤血劍,自行返回洞中。

陰奎麵色一整道:“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我等拚死救回少昊的意圖,今日你們能全身而退,也全是因為有他,我不再與你們為難,刻下少昊也不在洞中,你們這就去吧!”陰奎說罷也和幽遊徑自回到洞中。

陳炫明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看了一眼離去的幽遊,然後無力低下了頭,一聲歎息。

紀淑妤再也不顧什麼少女矜持,飛奔過來,撲倒在陳炫明身旁哭道:“師兄,你還好嗎,哪裏受傷了,樂晨快過來幫我扶著師兄,思源你殿後,我們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