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從那個像神仙一樣的人說起。
是她,把我從那個漆黑的地方帶回了這裏,是她讓我重新見到了陽光,見到了大地,還見到了以前所完全不敢想象的冰天雪地。
我很快樂,因為她還給了我一支笛子,一支名叫墜星笛的非常好看的而且精致的小笛子。她說,隨著我慢慢長大,笛子也會變長,等我成年了,我就可以吹出悠揚的曲子了。
在我的記憶中,已經無法記起父母是什麼樣子的了。隻記得有一個姐姐,她說要來看我,還要聽我吹笛子。所以我每天都不停地吹,不停地練習,為了有一天能讓她聽到,也許,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了。
可是,我等了十年,都沒有見到她。我的笛聲已經可以呼喚出冰雪中美麗的濯冰雀了,它們的身軀晶瑩剔透,就像冰鳳一樣。外麵的人把它們稱作神鳥,美麗而驕傲的神鳥。每次看到濯冰雀在我的身邊跳舞,我就會想起,很久以前,那個說要來看我的姐姐。
終於有一天,我想起了從前所有的記憶,但不是因為姐姐來了,而是那個天權祭司來到了我身邊。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葉諾。
她說,她也有著外麵的記憶。也許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起了所有關於那個姐姐的事,以及,關於我已經死了的事。
我很害怕,那些恐怖的畫麵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回蕩。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為什麼要讓我害怕,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死了卻出現在了這裏。
葉諾說,是大祭司把我帶來這裏的。這裏是祿存宮,是天璣祭司的宮殿,而我,就是天璣祭司,埃索祭司議會七星之一。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她華美的衣服和蝶鳶杖散發出來的溫暖光芒,一時間忘記了那些恐懼。我小聲地問她,什麼是天璣祭司,我又是做什麼的呢,我為什麼會來這裏?
她笑著說,一下子問太多啦,讓我慢慢來回答你。
天璣祭司是掌管世間幻魂的,他們沒有強大的魔魂,卻有著異常強大的幻魂。正是因為如此,天璣祭司可以由埃索人來擔任,更可以由冰域之外的人來擔任。她捧著我的臉,說,你的任務就是守護這個名叫祿存的宮殿,這裏就是你的家。大祭司把你帶來這裏,你不能讓她失望,一定要保護好你的家,保護好我們的冰域。
我點點頭,看著手中已經變得很長的墜星笛說,我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家,還有美麗的濯冰雀呢。我們抬起頭,就看到那些水藍色的鳥兒在宮殿的穹宇上不停地向我們揮手,陽光是那樣明媚,照著漂亮的琉璃瓦,那些色彩是我從來都不曾發覺的豔麗。
葉諾說,她在我的宮殿裏布下了幻術,我可以憑著我的想象,將宮殿變成任意的樣子,甚至可以變成一個山穀,一個田園,或是一座大宅。因為我出生在南海,也可以把這裏變成海邊的樣子。我開心極了,圍著就想吹笛子給她聽。不過她說,我的笛聲裏充滿了幻魂,它會隨著我情緒的變化而充滿攻擊性,讓我一定要小心使用。
我告訴她,我知道了。於是,她摸了摸我的腦袋,就離開了我的祿存神殿。
但是,當她離開的時候,當蝶鳶杖溫暖的光芒離我遠去的時候,那些痛苦的回憶又一次充滿了我的腦海。我又一次跌入了陰暗的穀底,所有悲傷與恐懼都縈繞著我,甚至都看不到天上的陽光了。
然後,一切都變了。華美的宮殿變成了陰森恐怖的山穀,濯冰雀變成了麵目可憎的人麵怪鳥,而我,竟然變成了一個隻有聲音沒有實體的長發幽靈!
我整天都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與悲傷之中,那些藤蔓在我身上纏繞的感覺,那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那種眼看著溫暖的陽光在頭頂逐漸消失的感覺,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經曆,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了!
姐姐……為什麼你不來看我……為什麼讓我經曆這麼可怕的事……為什麼要讓我在漆黑冰冷的世界裏待那麼就,你都不來看我!你為什麼沒有來看我!!!
然後,山穀中出現了一個火山,那上麵冰雪覆蓋,許多變化了外形的濯冰雀都喜歡在那裏盤旋飛舞。我知道,那裏曾經是我宮殿的穹宇,上麵有著華麗的琉璃。
於是我就天天坐在那裏,吹著我心愛的墜星笛,等待著那個拋棄了我的姐姐。
終於,我等到這一天了!她來了,那個曾經說過要陪著我的姐姐來了!我要讓她也感受一下那個冰冷的世界,我要讓她也經曆我所經曆過的痛苦!哈哈……死吧,都死吧,都來我的世界裏吧,全部都來吧!
葉諾做的幻境很好,我相信,不管是誰都無法把它毀滅掉,除了她自己。我在火山口吹著墜星笛,想讓姐姐聽到,讓她來我這裏。但來的竟然不是姐姐,而是一個騎著漆黑大鵬的人!我不想理他,濯冰雀也不想理他,可他依舊盤旋在我的周圍。那就讓他第一個消失掉好了!可為什麼會差一點,他的幻獸會識破我編織的幻境?
於是我去了他們藏身的地方,一直看著他們。我看到了姐姐,我也想起了她的名字。她叫淳於魅,是個馭龍者。她的笛聲也很美妙,對了,就是她父親淳於宏教會我吹笛子的!
我看著她昏迷不醒的樣子,心裏竟然很高興。我一直在想,來吧,來吧,來我的世界裏吧,和我一起來聆聽那些死者的聲音,一起來感受一下陰涼的冰風吧!
空氣中的幻魂變得極具攻擊性,那個拿著紫色書卷的女人發瘋似地把書卷扔了出去,並且還用幻魂去攻擊我美麗的濯冰雀!我美麗的鳥兒哪是你能碰的!於是,我動了動指頭,那些鳥兒就幻化出了無數的幻影,不停地向那個漂浮在空中的書卷衝去。
然後,我就聽到了姐姐的笛聲。依舊是那樣的婉轉悠揚,沁人心脾。我還是會沉醉在裏麵,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跟著跳起舞來。
但是,那個紫色的家夥,她竟然把我的宮殿打得千瘡百孔,幾乎要崩塌了!我很生氣,想把他們掩埋在廢墟裏,就幹脆震碎了宮殿的立柱。但是,那隻討厭的大鵬竟然又飛起來了!
我的鳥兒不停地追著他們,姐姐的笛聲也沒有斷過。我真的沒有辦法繼續聽那樣的笛聲了,它隻會讓我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
可正當我要殺光他們的時候,那個男人,竟然拿出了葉諾的蝶鳶杖!我驚呆了,為什麼蝶鳶杖會在他手裏?!難道葉諾已經死了?不可能,她是那麼厲害的幻術師,怎麼可能死在這家夥手裏?!
但是,當那根蝶鳶杖發出溫暖而絢爛的光芒時,我意識到我錯了。葉諾真的已經不在了,她化作了蝶鳶杖裏的回憶,化作了那顆閃亮的寶珠,或者說,蝶鳶杖就是她。
我伸出雙手,迎接著久違的光芒,想讓它們驅走黑暗,驅走恐懼。可它照耀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一種劇烈的疼痛,那種疼痛,就好像我渾身的骨頭都要被壓斷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這是葉諾的光芒,她不可能殺我的,不可能幫別人殺我的……!
有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時光停止了流動。葉諾出現在我麵前,在明媚的陽光下,她就那樣坐在我身邊,還是靜靜的微笑,甜美而自然。
她說,對不起,我選擇了我弟弟。穎兒,對不起。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她在冰域之外的記憶,就是圍繞著她弟弟的。
然後,我也笑了。我對她說,沒關係,這樣我就能來陪你了。隻是,姐姐再也聽不到我的笛聲,我也無法再感受到蝶鳶杖那種溫暖而令人向往的光芒了。
葉諾抱著我的肩膀,我們就這麼靠著,一直到天亮。
然後,我發現,抱著我的人變成魅姐姐。她滿臉淚痕,一個勁地說,穎兒你怎麼樣了,穎兒你沒事的,穎兒你別死。
可我隻想告訴她,穎兒已經死了,她在十數年前的那個夜晚,永遠地沉睡在了南海的廢墟中。
我抬眼就看到了那個眼神犀利的少年。他的長發披散著,左手是蝶鳶杖,右手是泛著藍色熒光的長劍,照得整件衣服都是那種淡淡的藍色。
是我很喜歡的顏色,也是葉諾很喜歡的顏色。
於是,我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請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因為葉諾選擇了你,那麼我也會支持你。
我的墜星笛,請你一定要交給魅姐姐。我就在笛子裏,一直陪著她,就像葉諾一直在蝶鳶杖裏陪著你一樣。
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