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尋帶眾人離開了花天宗分宗,果然兩日便到了目的地。
此行凝尋在路上告知青竹搖,他們會在目的地遇到一個少年,年紀與眾人相仿,但卻已到涅槃境。
太陽燃燒在黑礫原蒼青的天空上,空闊裏沒有一絲的風,隻有肆意的熱力在荒蕪不毛的黑礫原上滾動。遠遠望去,羽山深褐色影子在炙烤出的氣浪中扭扭曲曲,硬朗的山脊也顯得格外猙獰。靠近羽山隘口處,那座靜臥的怪獸一般的黑色龐大城池,就是閻浮城的所在。
“閻浮城,城高十丈八尺,牆厚八丈六尺。皆以羽山所出之玄武黑岩巨石所壘砌,又取赤銅燒熔成汁,用以澆鑄石縫,萬古莫壞。城立羽山臨絕之地,背倚天險,坐霸荒原。閻浮城以製鐵和鍛造兵刃聞名中陸,所靠的就是黑礫原上黑色的礫石和羽山中豐富的玄礦。
閻浮下城的一片歪斜土屋中有一個小小的鐵匠鋪,隻有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和一個相貌普通的少年相依為命。鋪子太小,淹沒在閻浮大大小小幾千家鐵鋪中,藉藉無名。
這少年抱起屋角的水缸,咕咚咕咚往嘴裏狂灌了一通。大口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累死了,累死了。”“快,快,打完這兩把戰刀,今天就可以收工了。加把勁兒,別偷懶。”居伯瞪了少年一眼。“好啦,好啦,這就來。”少年從地上爬起來,踩上鐵砧邊的小杌子,一把抓起大錘開始老頭坯上煆打。老者一邊把坩堝裏的鐵汁倒入陶範裏,一邊看著少年在鐵砧旁矮小的身影。那把大錘被石抓在手裏,幾乎有少年一半大,看上去總是讓人有些擔心。
少年今年有十七歲了,他是被老者撿回的閻浮城。從此就和老者守著這小小的鐵匠鋪子相依為命。老者看著少年,心裏不由有些感慨:當年撿回這少年時,他還隻是個兩三歲的娃娃,一晃十幾年過去,雖然個頭小,但終究是拉扯著長大了。十七歲的孩子,居然已經能揮動大錘,也像是個似模似樣的匠人了。
少年的個子雖然瘦小,但很是結實。拿著那把和自己不成比例的大錘敲打著刀坯一點也沒看出吃力。
雖然少年看起來普通,但眼神卻異常靈活,顧盼間神采奕奕。要是有修道者經過,看到少年在打刀一定會驚異片刻,少年雙臂泛起的淡淡金芒,刀刃泛起的藍色光芒,以及舉錘的手泛起的紅色光芒,這少年竟然已經修習了三種五行之力!
閻浮城在牆外塗刷以赭朱,烏褐,一片一片擠擠挨挨的依附著上城。站在下城羊腸蜿蜒的巷街上仰望向上城,上城總好像一隻臥伏著的猙獰巨獸,睥睨著卑微的下城和荒蕪的黑礫原,陰森不語。
天已入夜,風在空氣裏劃動的聲音尖銳而快速,好像無數鐵甲武士拔刀那刻,寒刃暴現的聲音、
此時,閻浮城中下城人語稀稀,寂暗無光,都避縮在屋裏以抵嚴寒。遠遠可見上城燈火幢幢,亮過了羽山上初升起的霜月。隱隱綽綽還能聽到絲竹酒觴的聲音。
少年和老者坐在屋裏,對著一個燒得正旺的陶製大火盆。老者呼嚕呼嚕抽了兩口水煙,濃濃的白色煙氣從鼻孔裏噴出去和火盆中炭氣混在一處。在小小的土屋裏盤繞了些時,才慢慢淡去。
老者盯著燒得通紅通紅,正在“劈啪”作響的炭火出了好一會兒神。然後抬起頭來,對靠在牆角正準備打坐的石說:“小石頭兒啊,你的資質真的不錯,比我這老頭子強了好幾百倍。”
少年修習老者教他的這段口訣到如今,已是七年另一個月十四天。剛開始的時候隻是好玩,不想一年多後,自己每次打坐之後,都覺得耳清目明,感覺敏銳了許多。身體也便得結實有勁兒,輕盈了不少。
少年闔上眼,按著平日裏的口訣使身體裏的那股暖流活動起來,在吐息間納入天地精元去充實那股暖流。暖流在經脈間緩緩流動,在流動間彙聚一絲一絲散氣逐漸洪大。氣行多時,石發現今日的氣比平日壯大了許多,也變得分外灼熱。相形之下,體內的其他經脈,四肢,頸項卻正在一點點冰冷。
這時,胸腹間的那一小段經絡中的暖流突然快速流轉起來,仿如猛虎出柙,暴洪傾瀉,一點也不受控製,就在胸臆間的那一小塊地方急速盤旋起來。身體的其他地方已失去了知覺,少年無暇多故,隻是拚命凝神聚氣想要製住那股氣,讓它緩下來。氣流在盤旋中速度愈來愈塊,也愈來愈灼熱。好像一股燒熔的鐵汁正在那一小塊地方急流。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少年的神識開始模糊,
少年感到自己正輕飄飄的抽離出自己的身體。疼痛,灼熱,冰寒,種種感覺開始變得飄忽。少年隻知道在心裏一遍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讓自己挺住,本能的,少年知道生死隻在自己這一念之間。
守住,便生;守不住,便是死。這樣咬牙僵持了徐久,少年的眼前幻出無數奇瑰的景像,或怪異,或猙獰;或電閃雷動,赤火千裏;或和風細雨,潤物沃野。種種幻像在眼前紛至聚散,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自己恍恍惚惚似覺已是數年一般。突然,少年隻覺耳畔一聲洪鍾巨吼,正在飄忽的神識就如同被巨力吸附一樣,被扯回體內。
眼前似乎見到一股通紅灼熱如流氣脈正在急速旋動,象是煉鐵的洪爐內的炎流,臉上也覺火辣辣的熱氣炙得生痛。少年愣了一下,心想,這倒是和我身體裏的那股熱流有幾分相似。
望著那飛速漩流的赤紅炎流,少年心中陡然一動:那次和老者去買盛水陶罐,見到作坊裏的小學徒把陶輪踩得失了速。陶輪轉得飛快,輪上的稀泥坯給轉成一坨一坨的碎泥飛離出去,糊到四下的牆上麵。陶輪上的泥坯轉眼就被分得幹幹淨淨,丁點不剩。
少年思量今天自己身上那股氣造這麼大的反,一定是氣太多了不受控的緣故。如今,身上有氣的地方熱灼生痛,沒氣的地方冰寒一片毫無知覺,要是冷熱勻一勻也許就能逃出生天。隻是,如何將這已不受控的熱流分到其他地方去呢?
突然想起的陶輪倒是讓少年似有明悟:讓那股氣轉得再快些,把熱流飛旋出去。少年正想到這裏,卻發現自己眼前的那股炎流轉得更快了些。難道,見到的真是自己體內的那股熱流?少年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眼下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隻剩個魂還沒散。不過,想出來的法子還是試一試吧。少年一麵繼續吐息,納入天地精元;
一麵分出一念去推動那股正在飛旋的熱流,讓它轉得更快些。熱流得了源源不斷的精元補充,又被少年不住推動,飛旋得越來越快,已有些散流被旋離出去,匿入其他經脈中。散流每被旋出一些,
少年也就覺得身上鬆快一些,冰寒果然也消釋了不少,就象是被一點一點融化的雪。雪化成水,正在少年的體內其他經脈中活活潑潑的流淌。此時,少年隻覺得四肢皆輕,飄飄然似將飛升,方才的撕心裂肺之痛已盡散去。
天地之精在吐息間綿綿納入,隨著那一股熱流的飛旋之勢散入四肢百骸。少年隻覺眼下體內有無數股暖流正在奔流,往複湧動不息。原來的那股在胸腹間的熱流飛旋之勢也是緩了許多,也不複先前灼熱。暖洋洋的一片甚是舒坦。少年心下鬆了一口氣,自知已是逃過了一劫。
正鬆了口氣,打算出定。卻發現吐息停不下來,隻是自顧自的吐故納新,綿綿汨汨不絕不休。身體裏的無數股氣流也個自為營,自行盤旋壯大起來。一時間,體內全都充滿了熱流,在體內大小經脈間激蕩不止。如此良久,少年自己數著,自己身上的熱流,不算細小的;單算是粗大的,已盤旋了一百零八次。
原來的那股最大暖流較之以前到是沒大多少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被旋離出去不少的緣故。那股暖流的急旋已經緩了下來,現在倒好像一鍋稠稠的稀粥似的。
少年這會兒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自己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吃滿了氣的風箱一樣鼓脹著,身體裏全是些亂湧亂撞的氣流;而且,身子好像還在越來越鼓,越來越脹,快要被擠破了似的。少年心裏又驚又怕,一片惶然,腦子裏亂哄哄的,再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隻是想要張口呼叫,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伸手去抓住什麼,身子卻也一點都不聽使喚,動也不動一下。
體內所有的散氣已經仿如狂亂,就如同幾千匹野馬一般,正在狂衝亂突,要找一個宣泄之處。石隻覺原來的那股暖流此時突然跳動起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律。那股暖流每跳動一次,就向內收縮一次。跳動收縮了又是整整一百零八次之後,原來的那股暖流已不再是一股暖流,少年恍惚見到似乎是一團拇指大小的圓球形狀的東西。那東西在胸腔中跳動,似乎蘊帶著極大的吸力,把體內所有的氣都吸扯向它。
方才還在橫撞豎突的狂亂之氣,現下全都向著體內那團圓球奔湧而去。石隻覺得周身劇痛如同刮骨抽筋,不由張嘴大叫。耳旁隻聽得一聲長嘯仿若龍吟遠遠傳出,兩眼便是一黑。終於還是心意一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