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眼的老何,目瞪口呆。直到戰鬥結束,他似乎才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遠處,海燕帶著隊員們過來了,雖然夜幕下看不清他們的麵目,但從他們歡快的笑聲中能夠聽出,此時,他們無比的高興。
槍械、彈藥,罐頭,繳獲頗豐。
海燕走了過來,說:“老何,你又立了大功啊,上次在大常村的功勞我還沒給你報呢。”
“啊……啊……”老何嗯啊這,居然默認了。
未來的海玉沒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即便說了那一槍是自己打的,海燕也不相信。
妙語的未來,和現在性格倒也相似,固執的一塌糊塗。其實,海玉知道,自己也很固執,也是固執的一塌糊塗。
借著朦朧的月光,他依稀也看出老何有一種不相信的神色。或許他認為自己就是蒙的吧。
回來的路上,海燕和馬戰生一邊一個,戰士們湧在後麵,那陣勢,老何簡直成了英雄。未來人背著兩支步槍一挺機槍,雖然十年來,他無形中練出了一身好身板,可是心情不爽。
一賭氣,未來人踢起了一塊土坷垃,你說巧不巧,正好打在老何的屁股上。老何正在那裏唾沫星子亂飛地吹呢,屁股上挨了一下,叫道:“誰?”
海燕回頭朝未來人瞪了一眼。黑夜中,海燕的目光像兩把匕首,刺的未來人心裏非常難受。
到了廟裏,戰士們放下彈藥,都把罐頭和酒擺在桌子上,央求海燕發發恩,犒勞一下。海燕想了想,說:“好,既然這樣,戰利品就不向上麵彙報了,今晚咱們來個慶功會。”
慶功會,海燕把老何請到了中間的位子上,他和馬戰生一邊一個,戰士們都坐在下首。未來人呢,想找個地方都難,他想靠誰坐下,誰把屁股一擠,根本沒他的地兒。未來人一賭氣就出去了。在廟外的一棵棗樹下,他凝望著夜空。
此時,已是淩晨了。但夜晚已經寂靜,除了廟裏不時飛出來的鬧聲。
未來人摘了一片棗葉,在唇邊吹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年來自己喜歡上了這種方式,是排泄心中的鬱悶吧。
未來人是那種有了心事悶在肚子裏的人,即便是母親,他也不肯說。
身後栓子搖搖晃晃地過來了,他提著半瓶酒坐在未來人的身邊。馬戰生也過來了,他示意栓子回去。栓子走後,馬戰生在未來人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說:“有情緒?”
未來人搖頭說:“沒有。”
“那一槍是你打的?”
未來人沒說話。
馬戰生凝望天空,半晌說:“俺看出老何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不自然,要是白天,俺不懷疑他的槍法,可是晚上……說實在的,即便是你,俺也不相信,那麼遠,你居然一槍打中了他的眉心……俺攻進崗樓就檢查了機槍手的傷口,不偏不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俺也不信。”
未來人長出了一口氣,雖然沒承認,可他知道,自己在馬戰生心中還是有價值的。
“我想回家。”未來人說出了心裏話。他真的想回家,不想受窩囊氣了。其實,說完後,海玉覺得未來的自己有些愣了。他似乎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家,或者不知道真正的家在哪裏。
馬戰生笑了:“男子漢大丈夫,鬼子都不怕,怎麼怕個娘們。”
未來人也笑了。是啊,海燕雖然是政委,可歸根結底也是個娘們,怕個鳥。未來人忽地站了起來,然後邁開大步就進了廟,一伸手,抓過老何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地把一碗酒給幹了。
未來人的精氣神一上來,整個人還真有股子氣勢。海燕正想發怒,老何擺擺手:“不醒老弟也是咱們的同誌,有份,有份。”
未來人不理他,來到桌子前,左手抓了一個,右手抓了一個,然後往後一甩,就把兩名戰士給扔了出去。
未來人突然漏了這麼一手,別說戰士們驚呆了,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剛剛他隻是一股勁上來,想發泄一下。
未來人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兩名戰士急了,奔過來一人抓住他一條胳膊,但是,未來人穩若泰山,撼都撼不動。
海燕正想發話,馬戰生打個哈哈:“好了,大家都是革命同誌,就不要爭了,以後啊,一起打鬼子,要同心協力,不醒同誌可不是一般人啊,大家小看他了。”
他話中有話,隻是戰士們沒有聽明白。海燕呸了一聲:“一身蠻力算什麼。”
未來人也不理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叫一個痛快。
天漸漸亮了,未來人從廟角上坐了起來,揉揉眼,走了出來,見戰士們擦槍的擦槍,練拳的練拳,海燕正在和馬戰生、老何商量這下一步的計劃。
馬戰生說:“以俺的,咱們就趁熱打鐵,晚上再幹掉鬼子一個崗樓。”
海燕說:“行,這樣不但打擊一下鬼子的囂張氣焰,也算給縱隊首長一個見麵禮。”
行動計劃確定了,誰知道,剛到傍晚就出事了。
太陽落向廟西沒多長時間,突然,一聲槍響,站在院牆上的一名戰士栽了下來。
中彈的位置在眉心,一擊命中。
“狙擊手。”老何神色一淩,馬上抓起步槍奔了出去。海燕招呼戰士們搶占藥王廟的有利地形。未來人跟隨馬戰生來到院牆的一角,探頭朝外看著。從子彈的方向看,敵人應該在廟的西北處。而廟西北是一片溝渠,溝渠對麵是密密麻麻的棗林和莊稼。
看看距離,一般的步槍射程根本就達不到。
海燕一擺手:“一組二組,繞過去。”
馬戰生忙說:“政委,鬼子在暗處,咱們在明處,決不能亂來。”
海燕眉頭一皺:“小鬼子欺負到家門上來了,不主動出擊,難道還在這等死嗎?再說,我們晚上有行動,不除了這個釘子,走得出去嗎?”
馬戰生不說話了,雖然他是支隊的隊長,行動總指揮,卻處處禮讓著這位從上麵來的女幹部。未來人看看馬戰生,沒說什麼。馬戰生朝他苦笑一下,表示無奈。一組二組十幾個戰士剛出去,嘭嘭兩槍過來,又有兩名戰士倒下了。馬戰生一看不行,對方是狙擊手,決不可冒然出擊。老何一邊匍匐前進,一邊示意戰士們回來。戰士們把兩名同誌的屍體抬了進來,海燕看著死去的戰士,臉色非常難看。
老何的身子剛往前一動,子彈就在他的麵前落下。
他趕緊朝身後示意援手。海燕派了三名戰士,分散出擊,去掩護老何。
這一次戰士們學精了,決不隨便暴露自己,瞅準機會像老何那樣滾動向前。老何擔心一人之力無法控製局麵,所以才邀了援兵。四人在四個方向滾動前行,隻要接近目標,包圍了目標,目標再想逃走就難了。
看上去,對方也再後撤,不過並沒有逃走,似乎對方覺得打死了三人還不夠本。眼見老何等四人滾到了溝渠邊,又順著溝渠到了對麵,鑽進了玉米地裏,馬戰生有些擔心,他對未來人說:“俺覺得老何不夠沉穩冷靜,你去幫幫他吧。”
未來人點點頭,奔了出去。但是他連槍都沒有,馬戰生想說什麼,未來人已經跑出去了。
未來人也學著老何的樣子,左滾又滾沒有一定的規律,逐漸來到了溝渠邊,下了溝渠就放心了,主要是上溝渠的時候。他心思不少,折了一些柳條在眼前晃動著。他想了想,覺得對於狙擊手來說,是不會盲目射擊的,他們應該很講究,會瞄準人的要害,不是胸口,就是眉心。未來人在一把柳條的掩護下鑽進了玉米地,匍匐著來到了老何的身邊。另三名同誌和老何成扇子麵形趴著,不過大家都不敢輕易妄動。
老何說:“你來幹什麼?”
未來人說:“隊長說了,讓我幫幫你。”
老何嘴皮子動了動,沒說話。未來人目光在玉米稈的縫隙中觀察者,已經看不到對方的影子。他覺得對方如果沒走,就是後撤了。所以,他對老何建議,往前搜索。向前搜索,危險重重,因為如果對方隱藏在某處,無疑大家等於送上門的靶子。
不過老何也有未來人那樣的感覺,他一擺手,做出了前進的手勢,幾人貓著腰在玉米地裏穿行。
沒過多遠,前麵出現了一片棗樹。看到棗林,海玉神情有些激動。
他繼續觀望著未來石。隻見未來的自己揮手示意。老何也揮手,大家又趴了下來。未來人提醒說:“對方如果沒有,要麼藏在大樹的後麵,要麼正躲在樹上麵。”
老何問:“你覺得鬼子在樹上的可能性大,還是樹後?”
未來人想了想,搖搖頭。
老何說:“樹後。”
“為什麼?”
“因為在樹上,他的視野雖然開闊,但咱們藏在玉米地裏,他即便看到咱們,也視線肯定有阻礙,在樹後就不一樣了,視線平行,他可以輕鬆地找到咱們的要害,另外還有一點,狙擊手不但要選擇好隱蔽的位置,狙擊的最佳位置,還要選擇好退路,所有的狙擊手接受訓練時,逃生也是必要的一顆,和一般戰士不同,狙擊手是經過群千錘百煉的,決不能隨便輕生,在樹上,逃跑的機會非常小,有的時候,狙擊手因為怕暴露自己,會放棄任務,有的時候,為了等待機會,他可以在草叢中臥上一天。”
未來人點點頭,覺得老何這話對自己的啟發很大。
看看天色將黑,老何等不及了。如果天黑下來,狙擊手或者埋伏,或者逃走,都非常容易。老何命令其他三位戰士各朝一個方向奔跑,自己端著槍尋找機會。
嘭,一名戰士倒了下來。槍聲來自東北方向。老何調整方向。嘭,又一個戰士倒下了。老何鎖定了一棵樹。
剩下的戰士,抱著必死之心,瘋狂地朝那棵樹奔去。
嘭,又是一顆子彈,送入他的眉心。這位給老何探路的年輕戰士,獻出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