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白家,白耀輝正在書房裏寫折子,他寫了許多許多,堆得桌案上的折子如山一般高了,但總覺得不如意,最後寫得煩燥了,扯了折子撕了個粉碎,“寫一封退一封,寫一封退一封!難不成皇上如今是要冷藏我不成!我女兒可是當今皇後!論理,我如今也算是國丈了!”
柳氏在一旁研著墨,聽了這話端了茶盞來給他消火,“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白耀輝一抬手將她的茶盞打翻在地,氣得抬手連折子也摔了一大半,“別生氣別生氣,你除了這話,你還能說些什麼!”
柳氏如今兒子女兒都出息了,哪裏還怕他,登時冷了臉,“為什麼會有今日,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嗎?當初若非是你蒙了心了,那伯爵府的大娘子怎麼會死,若非早你寵妾滅妻,怎麼會縱容芹小娘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白秋蘭沒有養在我的膝下,成了這個德行,難道不是夫君你的功勞?”
白耀輝氣得要吐血,“你!你胡說些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嗎?當初我說要將那兩個庶出的養到我的膝下,你死活不願意,如今那白秋蘭不知廉恥,未婚有了身孕,懷的還是個孽障,這一切,難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你如今卻要來怨我?我在這府裏任勞任怨這麼多年,兩個孩子如今一個進了翰林院,一個成了當今皇後!到頭來一句好話都沒有!”
柳氏這些年心裏一直都很憋屈,老太太袒護那芹小娘,處處打壓她,她能走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若不是有南豫郡主與伯爵府那一層關係,單憑了一個白耀輝,隻怕還沒有那麼大的後台能讓自家女兒做皇後!
“你放肆!我娶了你這麼多年,這些話你當初為什麼不說?你是我正門娶回來的嫡妻,你為何不規勸。”他一把扯住柳氏,目光森冷。
柳氏一顆心沉到了穀底,推開他苦笑道:“我當初進府,何嚐沒有勸過,可你被那芹小娘迷了心了!我說的哪一句話你聽進去過?如今上頭可下了旨,你若是要官複原職,那個孽障就留不得!”她也想替女兒積些德,畢竟女兒如今還大著肚子,但是白秋蘭肚子裏的是勇安侯府的種,是個孽障!
“滾,滾出去。”白耀輝如今自知理虧,將屋子裏的東西砸了一地,難看得很。
柳氏站在一旁,冷冷的瞧著他,沉聲道:“有些話,我也不得不多一嘴,你們能從那吃人的牢裏出來,你以為是誰的功勞?是我那婆母的不成?我告訴你,是你趕出家門斷絕了關係的孩子!你虧欠了他們太多太多了,如今我竟覺得,她們離開白家,是一樁好事。”
這樣一個冷心冷情的地方,有什麼可留戀的!
“你!”白耀輝氣得不輕,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這個家裏,還輪不到你來指責我!別人的妻子都是溫柔嫻良,你再看看你自己,這些年寡淡無趣,不想想這些,還要來怪我寵妾滅妻?芹氏再不濟,這些年也陪著我一路過來,生了兩個孩子!這府裏也是她在打理,怎麼?如今你接手才多久,你就乏了?好啊,那你就將掌家的大權交回來,你繼續做你的閑散人吧。”
白耀輝氣頭上,什麼樣的話都說了,柳氏站在一旁,有些心寒,“我與你夫妻十幾載,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看我的!這些年為了你這個家,我填進去了多少嫁妝!你既然不需要我這個嫡妻了,那你我,就和離吧,我將來就是出家做姑子,也與你再無幹係。”
白耀輝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可聽著她的話,更氣了,“你早就想走了是不是!如今反過來怪我?”
“都是你逼的!如今我也不想在府裏呆著了,我的玉如還在宮裏受著苦,和離的事兒,等玉如平安生下孩子了,再來商議。”她轉身就要走出去。
白耀輝一把將人拽住,“不準去!她宮裏自有人伺候,你去宮裏添什麼亂!”
“你就在這兒好生陪著你的愛妾吧!!”她甩開白耀輝的手,轉身匆匆走了出去,外頭還在下著雨,風一吹進來,夾著雨落在白耀輝的臉上,他抬手抹了一把,心裏依舊煩燥,一伸腳就將一盆花踹倒在地。
“你要走你就走,你走了就別再回來了!你看看我離了你我過不過得了!什麼東西!如今慣得你是無法無天了!這樣的大娘子,我不要也罷!”白耀輝盯著地上的碎片,心裏有些什麼東西忽的好像醒了。
老太太聽了動靜趕過來,瞧見走了的柳氏,不住的勸道:“走了就走了,有什麼好難的,我兒如今這個樣子,那村裏的還說要給你介紹幾個好的姑娘來做妾呢,如今她騰了位置,正好,你遠房的那個表妹還未婚嫁呢,那時候她還小,你還抱過呢,到時候將她娶回來,保管又乖又聽話。”
這話聽得白耀輝直皺眉,“我如今女兒是皇後,兒子高中榜眼,你讓我娶一個村婦?母親,你這些年糊塗了不成!這院裏的事,你若是管不了,你就不要去管,好生在這府裏歇著,權當是兒子給你養老了。”
老太太一聽這話,登時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不由安撫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這些日子柳氏為著你沒少奔忙求人,唉,那芹小娘……先前是母親的錯,不該起讓她給你做妾的心思,我原本也是想著,得一個知根知底的人照顧你,我也安心,哪成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了。”
白耀輝抹了一把臉,“那個孽障,還要多久才能生。”若是不平安生下來,這會子引產,那就是一屍兩命了,白耀輝麵對那個疼了多年的女兒,其實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如今五六個月了,想來也快了,你再忍一忍,等這段日子過去了,將那孽子交回宮裏去處置就是了,玉如這孩子掙臉呐,如今做了皇後了,皇上總不能不關照你這個老丈人才是。”老太太的思想是村婦的思想,在哪兒總想著有點關係才好!
可這兒是上京,既要有關係,更要會來事兒,老太太這樣的,也就是當初嫁給了白耀輝的父親,若是隨便換一個人,隻怕日子也有她受的了。
“成了,你就別再說這些事了,我如今心裏煩著呢,你回去吧,我去看看她們。”白耀輝望著柳氏消失的方向,心裏很是複雜,一抬步就去了芹小娘的院子。
老太太見狀朝身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轉身急匆匆的走了,速度比這白耀輝還要快些!
人一走,紅杏扶著老太太,歎了歎氣,“大娘子若是當真要和離,可就麻煩了。”
白耀輝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要來重新娶一回妻不成?那他到時候可就成了這朝中的笑柄了!
“和離就和離,有什麼可怕的?這天下女人多得是,總了有願意嫁過來的,我要不是看在柳氏幫了許多的份兒上,就她那個樣子,敢忤逆我兒,我早早就叫我兒休了她了!行了,別提她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芹小娘,她要抓住機會,別辜負了我一番苦心才是。”
老太太揉著太陽穴,整個人格外的煩燥。
紅杏在一旁好聽著,心裏有些心疼起柳氏來,“可……可若是和離,大娘子帶的嫁妝論理咱們是要退回去的,如今府裏遭遇了這樣的變故,早就掏空了。”每日的菜錢還要賒賬。
“什麼嫁妝,她帶進了白家的,那就是白家的!成了,你別在這兒說什麼風涼話了。她要和離就自個兒走,至於什麼嫁妝,她一個子兒都別想帶走!”老太太握著紅杏的手,顫顫巍巍的往回走。
那頭的白耀輝一路淋了雨,怒氣衝衝的來到芹小娘的院子,卻瞧見芹小娘跪在細雨裏,對著那觀音像跪拜,姿勢十分的虔誠,惹得這白耀輝登時火氣就下了一半。
她哭著喃道:“信女一生孤苦,得遇見主君這樣的好男人庇護,如今府裏逢此大難,還請菩薩庇佑主君了平巡無事,信女願以十年壽命相求,還望菩薩應允。”
白耀輝凝著她削瘦的身影,纖薄的背,不由動了動唇,到了嘴邊的話還是沒罵出來,跪在地上的芹小娘見狀無力的朝一旁倒去,她貼身的丫鬟跑了過來扶人,“小娘!你都在這兒跪了幾天了,如今還發著高燒呢,別再跪了,身體要緊。”
她被丫鬟扶著,氣若遊絲的推了推丫鬟的手,“我如今是個罪人,連累了主君,主君不好,我如何能好,不過是高燒罷了,左右……咳咳,死不了。主君這時候定比我更加難受才是。”
“可您也不該這樣懲罰自己啊。”丫鬟心疼不已,一隻手還輕掐了掐芹小娘,示意白耀輝就在不遠處瞧著。
芹小娘一時演得更邁力了,“扶著我,我一片赤誠,想必菩薩也能感知我的心意。”
“不成了,您燒得這樣厲害,再這麼下去,舊疾怕是要一並發作了,小娘,您心裏放不下主君,就去道個歉吧,何苦要這樣折磨自己。”
芹小娘有氣無力的跪了起來,哽咽著道:“兩個孩子教成這樣,我實在無顏麵對他,就這樣也好,這樣他就會記得我最初的模樣了。我隻要在這兒祈福,知道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說著,整個人忽的往一旁仰去,丫鬟還沒來得及扶呢,白耀輝衝了過來,一把將人攬進懷裏,萬般憐惜,“你怎麼這麼傻。”
芹小娘見他來了,一雙眼裏盈著淚光,哽咽著道:“我心裏有愧,無顏再見你了,可如今見了你,我又覺得知足了,先前是我教子不善,這才連累了你,我……我倒不如帶著兩個孩子離開這兒,也不至於這樣累了你。”
“你當初留在我身邊,如今我怎能拋下你,你哪兒也不必去,就在這院裏好生將養著,我倒是要瞧瞧,還有誰能欺負了你去。”白耀輝的頹敗在這兒被掃平,取而代之的男子氣概被無限放大,這是任何男人都逃不掉的一個點,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