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卿雲拿了一方帕子,朝白華英沉聲道:“我咬著帕子。郡主不必理會我,隻管醫治就是。”
她將帕子咬在嘴裏,白華英凝著她的背,發現她比先前要更清減了些,連臉色也愈發的憔悴,心裏一時很是心疼,她拿出新製的藥灑在布上,一隻手緩緩的握住那支短箭,朝賀卿雲聊:“明日賀家就要大婚了,恭喜你了。”一個女人走到這一步,真的很難很難,白華英既尊重她的選擇,又心疼她。
賀卿雲一時不知在想些什麼,白華英趁著這個空檔,利落的將手中的短箭抽了出來,那血猛的就湧了出來,她麻利的用紗布按住傷處,又用銀針在幾處穴位上下了針,那血這才堪堪止住了。
賀卿雲疼得悶哼了幾聲,嘴裏的布都印上了血,白華英在一旁安慰她,“短箭已經取出來了,馬上就好,你不必擔心,血也止住了。”
她這才鬆了口氣,抬手顫顫巍巍的將帕子拿了出來,那帕子上染著鮮紅的血色,看得觸目驚心!
外頭的封溫城安撫好了封母,焦急的站在門口,後半夜下起了春雨,淅淅瀝瀝的,透著一絲絲凜冽的寒氣,他在門口靜站了許久,直到府裏的下人一通傳,“公子,小賀大人府裏的那位大娘子過來了。”
封溫城怔了怔,神色忽的緩和了些,“請她過來。”那位是賀卿雲的表妹,也是個頂可憐的人。
沒一會兒府裏的下人就領著位女子過來了,那女子穿了件深綠色的褙子,外頭還披了件略厚實些的鬥篷,大約是有了身孕,一張小家碧玉的臉上盡是憔悴與慌張,她見了封溫城,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生怕賀卿雲在這兒漏了餡了。
“大人,我夫君如今情形如何了?傷得可重?”她身旁的婢女見她這樣急,忍不住扶著些,卻愣是沒跟上她那匆忙的腳步,幾縷發絲粘在慘白的臉上,不安的瞧著那緊閉的房門。
封溫城往裏走了走,“他沒事,郡主在裏頭為他診治,夜裏天涼,你喝盞茶。”他吩咐府裏的下人端了盞熱茶過來,領著那位師氏進了裏頭的小客間。
師氏顧不得擦臉上沾帶的雨水,目光急切,“在裏頭多久了?怎麼這會子還不見出來。”如今她與孩子的後半生可就都指著他了,若是他出了些什麼事兒,那他們娘兩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畢竟是箭傷,沒這麼快。”封溫城的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如今那肚子瞧著,並沒怎麼顯現,但行跡上已經有了孕婦該有的樣子了。
“我聽說夫君出事了,著急忙慌的就過來了,大人勿怪,外頭已經備好了馬車,待夫君好些了,我就帶他回賀家,今日之事,多謝溫大人了。”她說著就要跪下支,被封溫城扶了一把。
他訕訕的又將手收了回去,“這個時候讓她回賀家,未必就好,你在賀家呆了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
師氏咬著唇,默了片刻,啞聲道:“我定處處仔細照看,不給外人可趁之機。”
“世事難料,我倒是有個法子。”封溫城一時竟有些羨慕師氏,最起碼她能這樣陪著賀卿雲。
“大人請講。”師氏也是書香門第的出身,舉止有禮有節的,倒也算是個不錯的賢妻了。
“讓他在府裏將養一段時日,如今外頭的刺客尚未清除,她既然成了那些刺客的目標,隻怕一計不成,會再施一計,封府有足夠多的護衛,那些人再如何也闖不進來,你不如就安心在這兒呆著,一來有你照看他,二來,我府上用藥,郡主過來診治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不放心,若是賀卿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恢複得更好些。
師氏聽了那話,登時就跪伏在地上,“大人大恩大德,我與夫君定永世不忘。”
“你也在這兒安心住下,我晚些讓人去賀家回個話,旁的事不必擔心,一切還有我。”封溫城想將她扶起來,又覺得於理不合,隻能虛抬了抬。
師氏感激的站起身,這才開始打量著身形板正的封溫城,他麵容如玉,周身泛著一股子鬆柏般的正氣,令人很難忽視!加上他處事周全,富有極強的人格魅力,看得師氏心頭一熱,若阿卿能作女子,嫁一個這樣的丈夫,她的日子定也是會幸福的吧。
兩人站在小廳裏,外頭的冷風撲進來,師氏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封溫城不自在的咳了兩聲,安撫道:“你也不必太擔心了,他在封家,定平安無事。”
“是,多謝大人。”師氏眼巴巴的瞧著那緊閉的門,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開!
外頭的更漏聲敲了好幾回,那扇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師氏猛的站起身迎了上去,瞧著白華英,心裏忐忑不已,“郡主,我家夫君傷勢如何了?可要緊?”
白華英見了她,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柔聲安撫道:“現下已經好了,往後隻要好生休養就是了。”
“我……我能進去看一看嗎?”她伸長了脖子朝白華英身後瞧,白華英側開了些,“她眼下還醒著,隻是要多休息,你去瞧了,就不要同她說過多的話了。”
“好。多謝郡主。”她提了裙擺,急急的走進了屋子裏,餘光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見她們都沒有跟進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一撲到床邊,瞧著那纏著紗布的賀卿雲,原本極力壓製著的眼淚登時就落了下來,顫抖的來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小聲道:“阿卿,你怎麼樣了?還疼嗎?”
賀卿雲疲憊的瞧著她,吃力的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傻丫頭,我好著呢,倒是你,著急忙慌的過來了,仔細傷了咱們的孩子。”
“阿卿,那郡主給你診治,她會不會已經知道你……”師氏瞧著她換了套幹淨的衣裳,心裏害怕得很,女扮男裝上朝堂,這是欺君的大罪,保不齊整個賀家都得完。
“郡主早就知道了,但郡主是位值得托付之人,你放心,她不會說出去。”堂堂一位郡主,又不是個嘴碎子,閑來無事說這些,於她也並沒有益處,不是嗎?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知道你受了傷,急得很,隻是夜深了不好過來,我是強行跑出來的,賀家的下人還在外頭呢,不過封大人說了,這幾日讓你在這兒好生養著。”師氏抬手端了盞茶遞到她的嘴邊,賀卿雲正好渴了,就著他手中的茶盞喝了大半碗。
“嗯,如今那大娘子恨我入骨,我如今傷了,她未必就不會下黑手,在這兒倒也算安全。”回了賀家,賀家的人必定要給她找大夫,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漏餡了!
“其實……封大人是不錯的,你若是真喜歡,與她有往來……”她原本就是得了賀卿雲的庇護,才能有一個安生的所在,原以為是她一廂情願,可如今看來,那位封大人就當也是喜歡阿卿的。
“不可胡說!我與封大人乃是同僚,一清二白!”縱然有什麼,又能怎麼樣?如今萬事早已經成了定局,她早年因為要變成男子,身子也早就吃壞了,在一起也不過是誤了他,又是何苦。
“好好好,我往後都不說了,我隻是瞧著你近來不開心,我想讓你開心些,但如今隻要你沒事就好了。”師氏見她有些激動,一顆心登時又提了起來,心裏七上八下的。
“這樣的話,若說出來引人誤會,就是在給他添亂,表妹,我已經虧欠了他許多了,如今我也不想再多欠些什麼。”她疲憊的閉了閉眼,心裏很亂。
“不妨事的,來日方長,交情憑的不是這一兩日。”她坐在床邊,又多安撫了幾句,“你放心,婆母如今在賀家可得寵得很,父親近來很看重你,所以連大娘子的房裏都去得少了,大娘子如今正有氣沒地方撒,可又無可奈何。先前還在同人講,要請了郡主去為那大公子診治呢。”
賀卿雲微微擰眉,“你回了府裏,也多勸著她些,凡事不可太過,兔子急了還咬人。”
“我明白的,婆母這些年過得不易,所以公公多寵著她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當年的婆母不過是個小妾,任人欺辱打罵的,如今兒子爭氣出息了,去了賀家,便被抬作側室了。
雖說是側室,但實際上如今賀家的事兒都被她捏在手裏了,加上老太太最疼愛的師氏又要做他的媳婦了,這事兒就更加微妙了,一時間那正妻反倒有些裏外不是人!
兩人在裏頭說著話,白華英與封溫城站在外頭,她瞧著自家大哥,不由有些擔心,“咱們喝兩杯?”
封溫城搖了搖頭,“不喝了,酒喝多了誤事,我還要去一趟宮裏,對了,敬辰兄呢?聽說出了城,就沒回來了?如今上京正亂著,他這個時候貿然出去,隻怕會引起上頭的不滿,你還是勸他趕緊回來當值的好。到底是掌管刑部的,如今這刑部的案子聽說堆得跟雪似的了。”
白華英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來,“對!我差點就給忘了!他去望山了,我先前去見王爺,是找王爺借些人手去找,但如今上京人手緊張,我想了想就沒開這個口!現下還沒有消息,別是出什麼事了,我得先去找找。”
她說著就要往外跑,封溫城一把將人拉住,“府裏還有十幾餘人,你帶著一並去!當心些,我先去替他向朝堂告個假。”
“好!多謝大哥。”白華英神色焦急的跑了出去,外頭的雨下得大了些,她剛出去,迎麵就撞上了封母,封母大半夜的不睡覺,拉著那位明姑娘正在雨中漫步,見了白華英,還愣了愣,朝明姑娘笑道:“你瞧,這就是我同你說的那個義女,同我交心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