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青嘟了嘟嘴,小聲道:“小姐,王爺這樣的人,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白華英正要斥責她,她拿著藥一溜煙的跑了,白華英凝著璟王出神,初見的時候,是在璟王衝進侯府裏搶棺槨的時候,那時候的璟王本就功高蓋主,再加上他又是個王爺,所以引來了朝堂的猜忌,他不顧一切的去做了,隨之而來的便是解了兵權,為了一個她,真的值得嗎。
她如今是白華英,再往後呢?她又會是誰?又會在哪裏?她不敢去多想,所以也不敢承接這份沉重的感情,璟王從未逼過她,卻越發讓她自責。
“我會想法子醫好你,咱們……就算是扯平了。你我往後便是陌路人。”白華英的手輕撫著他的臉,隻片刻,又收了回去,細致的替他塗著藥。
璟王忽的睜了眼,將手抽了回去,“既然醫好了我就扯平了,那我這病也不必再醫了。白小姐請便吧。我行動多有不便,就不送了。”
那句陌路人,刺得璟王心裏疼得厲害。他瞧著白華英的目光裏透出幾分失落。
白華英一時無措,指尖的藥滴到了被子上,“你……你醒了。”
“暫時還死不了,白小姐不必擔心,請回吧。”璟王翻了個身,像個賭氣的孩子,背對著她,再沒理會,那寬闊的背讓白華英一時有些尷尬,她將藥擱在案頭,“王爺,藥放在這兒,你若是覺得癢,就塗上一些,我還要去研藥,就先告辭了。”
她轉著輪椅到了屏風後,璟王躺正了些,瞧著白華英出去的身影,緩緩的閉上了眼,這段時間他想盡了法子,可是似乎,一點用也沒有。
白華英過了片刻,又折了回來,璟王心上一喜,板著臉硬生生的問,“白小姐還有事?”
看樣子是來哄他的,王爺覺得這小妮子也不是這麼無情無義,多少還是對他上心的。
白華英瞧了眼案幾上的藥,語氣溫和,“先前王爺贈的東西,我會讓秀心一並清點好了送回府上。”她的手擱在輪椅的扶手上,緊了緊。
璟王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忽的坐起身,從床上下來將她困在輪椅裏,視線如火般凝著她,咬牙切齒,“你以為,我是在意那些東西不成?”
白華英往後靠了靠,雙手抵在他胸口,“王爺,你冷靜些。”
璟王如今身體狀態不好,被她這麼輕輕一推便往後倒了下去,白華英坐在輪椅上,有些無措,“你怎麼樣?沒傷著哪裏吧?”
璟王幽幽的坐了起來,“白小姐,本王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去忙吧,本王這兒,不缺人伺候。”
白華英見狀隻得先退出去,營帳裏燁羅將璟王扶了起來,震驚之餘又異常無奈,“王爺,你這又是何苦。”以他的身份,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何苦非要盯著一個白華英不放。
“你懂什麼?往後的湯藥,不必往這兒送了,這瓶藥,還給她。另外,讓十七將人看著些,她若是染上了疫病,讓十七提頭來見。”到底他還是放不下這個沒心沒肺的!
燁羅哪裏能聽,“王爺!身體要緊,有什麼事情,不如等疫病過去了再說。”這一天不喝藥,人就要涼了!上京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家王爺若是沒了,大晉也該亂了。
眼下放眼整個朝堂,可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將才了!兵易找,可是將帥難求啊,到時候誰來守家衛國?燁羅愁得心肝兒都要碎了!!
“怎麼?如今本王病了,本王的話你就聽不進去了?你若是聽不進就換個人來。”璟王挪著腳步躺回床上,素白的帳頂,死氣沉沉的。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馬上去。”燁羅拿了藥便出了營帳,見當歸領著一群牛過來,頓時有些懵,“這些是耕牛,怎麼牽到這兒來了。”
“白小姐說是有大用,所以吩咐人將牛都牽了過來。我也不知是有什麼用,燁羅公子有事兒?”當歸趕著牛往前走,燁羅也跟在一旁,那牛一眼望去,好家夥,足足有十幾頭,哞哞的直叫喚。
沉睡中的魏忍冬就被這牛叫聲給驚醒了,一屁股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跑了出去,“哪來的這麼多年?大晉的律法,可不讓殺耕牛。”
當歸搖了搖頭,“是白小姐說有大用,我也不知道白小姐用來做什麼,公子快去瞧瞧吧。白小姐這會子就在寶珠的營帳裏。”
魏忍冬匆匆穿上鞋子,往寶珠的營帳裏奔去,白華英坐在寶珠的床前,神色寂寂,魏忍冬這才發現,寶珠的臉被白布遮上了。
白華英坐在椅子上,見魏忍冬來了,啞著嗓子道:“我與她,倒是沒什麼情份。”
魏忍冬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回事?
先前不是還好好的?”
白芷擦著淚,哽咽著道:“寶珠原本就不行了,她一直撐著死等,好幾個夜裏,她都在與奴婢說她不行了,奴婢……一點法子也沒有。小姐過來的時候,她……她已經僵冷了。”
白芷吃著藥,還能撐一段時間,可是寶珠在這兒拚了命的幹活,身體虛了,加上染了疫病,如今人就這麼去了,白華英低喃道:“我已經有法子了,你為什麼,不能再撐一撐,再撐一天就好了。”
躺在塌上的人已經沒有了回應,她歎了歎氣,朝當歸叮囑道:“將她火化了,骨灰收起來,送回她家去吧。翠青,你再從棲梧院的帳房裏拔些銀子,去接濟她家人。”
白芷擦著淚哭著道:“她是被老太太撿回來的,不知道家人是誰。”寶珠是個苦命的人,好不容易遇見了小姐,以為有了條活路,可如今還是走了。
白華英內心是崩潰的,她頭一次發現,死亡離她又是這樣的近,她無數次的在生與死之間不斷的徘徊著,“將骨灰……擱在棲梧院裏吧,奉上香火供起來。”
她拍了拍白芷的手,“好好活著,藥馬上就可以製好了。”
白芷淚盈盈的點頭,“奴婢相信小姐。”她也是老太太身旁的人,在老太太身邊與寶珠鬥了這麼些年,如今不曾想,竟然是她先送了寶珠一程,如今細細想想那些爭鬥,實在可笑。
魏忍冬朝當歸抬了抬手,寶珠被人用白布裹著抬了出去,一個小荷包在她跟前掉了出來,白華英撿起那個荷包,打開一看,裏頭是一張白敬辰的小像。
白芷見狀小聲道:“寶珠她……心裏是有大公子的,隻是這麼多年,也沒見提起過,她總說她不嫁,有一回老太太是想將她嫁給一位貴人做妾,寶珠拚死了也不願意。”
白華英將小像放回荷包裏,塞進她冰冷冰冷的手裏,“去吧。”
巡防營的人抬著寶珠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寶珠原本歇息過的塌都換了個幹淨,營帳裏又重新燒了艾,一切就仿佛寶珠不曾在這兒躺過似的,沒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魏忍冬抹了一把臉,“你身邊的丫鬟,都是些有血性的,對了,你說的法子,是什麼法子?”
白華英轉過輪椅,沉聲道:“那些牛也染了疫病,但是一點事也沒有,或許可以一試,我先前給大哥研製的藥用在外創上甚好,咱們可以內外一起用。”
魏忍冬細想了想,恍然大悟,“這個法子倒是可以試試!你去熬藥,牛的事兒,就交給師兄來辦。”如今有了新的法子,魏忍冬打了雞血似的出了營帳,領著一群牛走了。
白華英望向白芷,“藥用了,感覺如何?”白芷的臉色比先前要好了許多,想來那藥也是起了作用的,隻是可惜了寶珠,大抵人的命都是如此,生與死,出不得半點的差錯。
“奴婢感覺……比先前好了許多,先前肺裏燒得慌,身上也癢,寶珠撓得血上全是血,奴婢……奴婢擔心破了相,沒下手去撓,一直忍著,可有時候癢得也難受,這藥倒是好,奴婢塗上之後,感覺舒服多了。”白芷生得漂亮,五官柔媚,老太太原本是打算將她許給達官貴人,來日好拉個關係的,後來指派給白華英當臥底。
現好在這臥底反了水了,成了白華英的心腹了。老太太腸子都悔青了,送出去的人,也不好再當著伯爵府的麵兒,再要回來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華英替她又診了脈,暗自鬆了一口氣,“好好休養,等藥做好了,就會好起來了。”她臨走時替白芷將被子掖了掖,白芷瞧著,欲言又止,直到她走了,白芷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白華英出了營帳,直奔藥房,藥房裏的人正忙碌著,見白華英來了,先前的厭惡裏如今都換成了敬佩,起身朝她躬身見了禮,好幾個大夫圍了過來,局促不安的瞧著她,“白小姐,你先前說給你的時間已經要到了,可有什麼眉目沒有?”
“是啊,我那邊的人都是靠著這一口氣撐到現在,若是再沒有法子,可就麻煩了,隻怕要死一大片啊。”眾人急得焦頭爛額,他們事先是喝了預防的藥了,可是到底這心裏還是怕。
白華英抬了抬手,眾人頓時噤了聲,“我們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將去除濃液與痘瘡的藥研製出來。”她來到桌案前,寫了一個方子,“這裏頭有十餘種藥材,將這些藥材依著上頭的法子來製做,先將這藥製出來。”
眾人接過方子一瞧,大為震驚,“白小姐,這藥……未免太過溫和了些,能起到作用嗎?這疫病可是凶狠之藥。”
“是啊,白小姐,這……這方子怎麼能行嗎,這要是再將人醫死了,咱們可就成了上京的罪人了,到時候還有何顏麵在上京立足?”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生怕再死人。所以這藥帳裏陷入了僵局。誰敢不敢再擔這個責任。